雨絲斜斜地織著,將汀蘭鎮(zhèn)外的竹林染成一片濃綠。蘇晚跟著那錦衣男子走在竹林小徑上,腳下的青石板濕漉漉的,偶爾能看見幾只被雨水打濕翅膀的蝴蝶,掙扎著想要飛起,卻又一頭栽進草叢里。
“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蘇晚打破了沉默,她總覺得身邊這男子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劍,看似平靜,卻暗藏鋒芒。
男子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卻未達眼底:“在下秦風,是靖王殿下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p>
靖王?
蘇晚的心微微一動。大靖王朝的王爺不多,這位靖王蕭玦更是個傳奇人物。據(jù)說他少年時曾征戰(zhàn)沙場,立下赫赫戰(zhàn)功,后來卻不知為何突然卸甲歸田,深居簡出,連京城都很少回。沒想到這樣一位人物,竟會出現(xiàn)在汀蘭鎮(zhèn)這樣的小地方。
“靖王殿下為何會在此地?”蘇晚忍不住追問。
秦風卻搖了搖頭:“殿下的事,不是我等下人能置喙的。蘇姑娘到了便知?!彼Z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
蘇晚不再多問,只是默默地跟著他往前走。竹林盡頭,一座雅致的樓閣映入眼簾。樓閣依山而建,白墻黛瓦,檐角飛翹,匾額上題著“聽雪樓”三個大字,筆力遒勁,透著一股清冷之氣。樓前種著幾株芭蕉,寬大的葉子被雨水打得噼啪作響,倒真有幾分“聽雪”的意境,縱然此刻下的是雨。
走進聽雪樓,一股淡淡的檀香撲面而來,驅(qū)散了雨帶來的濕意。樓內(nèi)布置簡潔,卻處處透著精致,墻上掛著幾幅山水畫,筆法靈動,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筆。
秦風領(lǐng)著蘇晚穿過前廳,來到一間雅致的臥房外,輕輕叩了叩門:“殿下,蘇姑娘來了?!?/p>
“進來?!?/p>
房內(nèi)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像是久病之人,卻又透著一股威嚴。
蘇晚深吸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臥房內(nèi)光線有些暗,只點了一盞油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床榻上的人。那人斜倚在床頭,身上蓋著一床繡著墨竹圖案的錦被,面容清俊,膚色卻異常蒼白,嘴唇甚至有些發(fā)青。他的眼睛很深,像藏著一片不見底的寒潭,正靜靜地看著她,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這就是靖王蕭玦?
蘇晚定了定神,走上前:“民女蘇晚,見過靖王殿下。”
蕭玦沒有說話,只是示意她近前。蘇晚依言走到床榻邊,伸出手,想要為他診脈。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蕭玦手腕的那一刻,蕭玦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腕間的墨蝶玉佩上,眼神驟然一縮,原本平靜的眼底掀起了一絲波瀾。
“這玉佩……”蕭玦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蘇晚的心提了起來,不動聲色地將手腕往后縮了縮:“只是一塊普通的玉佩,殿下為何如此在意?”
蕭玦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那玉佩,眼神復(fù)雜難辨,像是在回憶什么遙遠的往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收回目光,對蘇晚說:“你先為我診脈吧?!?/p>
蘇晚指尖搭上他的腕脈,只覺得他的脈象虛浮無力,卻又在深處藏著一絲詭異的躁動,和李伯家那個孩童的脈象有幾分相似,卻又更加兇險。這不是尋常的病癥,分明是中了毒,而且這毒性霸道異常,已經(jīng)侵入了心脈。
“殿下中的是‘噬魂蝶’的毒?!碧K晚收回手,語氣凝重,“而且中毒已有一段時日,毒性已經(jīng)蔓延,若是再拖下去,恐怕……”
“恐怕會怎樣?”秦風在一旁忍不住問道,臉上帶著焦急之色。
蘇晚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恐怕會魂飛魄散,連大羅神仙也救不了?!?/p>
臥房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窗外的雨聲依舊淅淅瀝瀝。
蕭玦輕輕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異樣的潮紅:“蘇姑娘果然醫(yī)術(shù)高明,一診便知癥結(jié)所在。不知姑娘可有解法?”
“噬魂蝶是南疆秘術(shù)培育出來的毒物,其毒霸道異常,想要根治,并非易事?!碧K晚沉吟道,“我需要一些特殊的藥材,而且……”她頓了頓,看向蕭玦,“我想知道,殿下是如何中的這毒?還有,殿下是否見過和我這塊玉佩一模一樣的物件?”
蕭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衡量什么。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這毒,是在一次刺殺中中的。至于這玉佩……”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蘇晚的玉佩上,“二十年前,我曾見過一塊一模一樣的,在一位故人身上?!?/p>
二十年前?故人?
蘇晚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追問:“不知那位故人是?”
“她叫蘇清顏,是當時有名的毒醫(yī),一手毒術(shù)出神入化,救人無數(shù),卻也得罪了不少人?!笔挮i的聲音帶著一絲悠遠,“后來,她卷入了一場宮廷政變,滿門被抄,從此銷聲匿跡,有人說她死了,也有人說她逃了出去,不知所蹤。”
蘇清顏?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蘇晚腦海中塵封的記憶。她想起了那個模糊的畫面,那個將玉佩塞進她懷里的女人,似乎也曾有人這樣叫過她……
“那她……”蘇晚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有沒有一個孩子?”
蕭玦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點了點頭:“聽說她有一個女兒,當時還在襁褓中,政變發(fā)生后,便不知去向了。有人說,那孩子也死了,也有人說,被她送走了,留下了一塊墨蝶玉佩作為信物?!?/p>
蘇晚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腦海中的碎片開始拼湊起來:燃燒的宅院,哭喊的女人,沾血的玉佩,還有那個名字——蘇清顏。
原來,她是蘇清顏的女兒?她的母親是一位毒醫(yī)?她的家族卷入了宮廷政變?
無數(shù)的疑問涌上心頭,讓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蘇姑娘?”秦風見她臉色發(fā)白,不由得有些擔心。
蘇晚定了定神,看向蕭玦:“殿下,我可以為你解毒,但我有一個條件?!?/p>
“你說?!笔挮i看著她,眼神深邃。
“我要知道二十年前那場政變的真相,還有我母親蘇清顏的下落?!碧K晚的語氣異常堅定,“還有,李伯家的孩子,為何會中離魂散?這一切,是否都與噬魂蝶有關(guān)?”
蕭玦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好,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能解了我的毒,我便將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彼D了頓,又補充道,“不過,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你要有心理準備?!?/p>
蘇晚微微一笑,笑容里帶著一絲釋然,也帶著一絲決絕:“我已經(jīng)躲了這么多年,有些事,終究是躲不過的。與其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不如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p>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陽光透過云層,灑在聽雪樓的瓦檐上,折射出一道淡淡的彩虹。蘇晚看著腕間的墨蝶玉佩,覺得那蝶翅似乎在陽光下微微顫動,像是要展翅高飛。
她知道,從踏入聽雪樓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已經(jīng)改變。那些塵封的過往,那些隱藏的秘密,都將在她面前一一揭開。而她,也終將不再是那個只在汀蘭鎮(zhèn)默默行醫(yī)的蘇晚。
“秦風,取我的藥箱來?!碧K晚轉(zhuǎn)過身,對秦風說道,“再準備一間安靜的房間,我要為殿下施針?!?/p>
秦風應(yīng)聲而去,腳步輕快了許多,似乎因為蘇晚答應(yīng)解毒而松了一口氣。
蕭玦看著蘇晚的背影,眼神復(fù)雜難辨。他緩緩抬起手,撫摸著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藏著半塊碎裂的玉佩,和蘇晚腕間的那一塊,一模一樣。
二十年前的債,終究是要還的。而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蘇晚,會是解開這一切的關(guān)鍵嗎?他不知道,但他隱隱覺得,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