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三月了，夜里還帶著涼意。司馬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小腹墜得厲害，腰像是被人用鈍器碾過，酸得直想罵人。

“又不舒服了？”馬超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帶著點(diǎn)迷糊，手卻精準(zhǔn)地摸到他后腰，輕輕按揉起來。他的掌心帶著常年握槍的溫度，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能緩解那股子酸勁。

司馬懿沒說話，只是往他懷里縮了縮。懷這孩子比他想象中難太多，前三個月吐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安穩(wěn)了些，到了后幾個月，又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要不還是請穩(wěn)婆來守著吧？”馬超的聲音里滿是擔(dān)憂，“離預(yù)產(chǎn)期就這幾天了，我心里慌?！?/p>

“慌什么?！彼抉R懿閉著眼，聲音有點(diǎn)啞，“太醫(yī)說了，日子還沒到。”話雖這么說，他自己也能感覺到，身體里那股莫名的緊繃感越來越強(qiáng)，像是一張拉滿了的弓，隨時都會斷。

馬超沒再勸，只是把他抱得更緊了些，下巴抵在他發(fā)頂，呼吸輕輕拂過他的耳廓：“別怕，我在呢。”

這三個字，從**開始，馬超幾乎天天都在說。說得多了，司馬懿從一開始的別扭，到后來的習(xí)慣，再到現(xiàn)在，竟真的能從中找到一絲安心。

后半夜，司馬懿突然被一陣尖銳的腹痛驚醒。他猛地攥住馬超的胳膊，指節(jié)都捏白了，額頭上瞬間滾下大顆的冷汗。

“怎么了？阿懿？”馬超立刻清醒過來，打開床頭的燈，看見他疼得擰在一起的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要生了？我去叫穩(wěn)婆！”

他說著就要下床，被司馬懿死死拉?。骸皠e……別慌……先讓人去燒熱水?！彼抉R懿疼得喘著氣，說話都斷斷續(xù)續(xù)的，“穩(wěn)婆……不是早就請來了嗎？讓她們……讓她們進(jìn)來?！?/p>

馬超這才想起，三天前他就把城里最有名的兩個穩(wěn)婆請到府里住著了。他手忙腳亂地喊人，原本安靜的府邸一下子熱鬧起來，腳步聲、說話聲、燒水的柴火聲混在一起，卻奇異地沒有讓司馬懿覺得煩躁。

穩(wěn)婆很快進(jìn)來了，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丫鬟們鋪好軟褥，準(zhǔn)備好干凈的布巾。馬超被攔在屏風(fēng)外，只能聽見里面司馬懿壓抑的痛呼聲，每一聲都像鞭子似的抽在他心上。

“將軍，您別在這兒站著了，去外面歇歇吧?！崩瞎芗覄竦?，“里面有穩(wěn)婆呢，不會有事的?！?/p>

“我不歇！”馬超攥著拳頭，指節(jié)泛白，眼睛死死盯著屏風(fēng)，耳朵豎得高高的，生怕錯過里面任何一點(diǎn)動靜。他從來沒這么害怕過，哪怕是在潼關(guān)城下被敵軍圍困，哪怕是身受重傷，都沒有此刻這般心慌。

他怕司馬懿出事，怕那個他盼了許久的孩子出事。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外面的天漸漸亮了，春雨也停了，露出一抹淡淡的晨光。屏風(fēng)里的痛呼聲漸漸弱了下去，只剩下司馬懿粗重的喘息聲。馬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腿都站麻了，卻一動不敢動。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沖進(jìn)去的時候，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突然劃破了沉寂。

“生了！生了！是個千金！”穩(wěn)婆抱著個紅布裹著的小東西走出來，臉上滿是喜色，“恭喜將軍，母女平安！”

馬超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有煙花炸開。他顧不上看孩子，幾步?jīng)_到床邊，看見司馬懿閉著眼躺在那里，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干裂，額頭上全是汗，頭發(fā)都濕透了，貼在臉上，看著格外虛弱。

“阿懿！”他撲到床邊，聲音都在抖，想去碰他又不敢，“你怎么樣？疼不疼？”

司馬懿緩緩睜開眼，看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虛弱地笑了笑，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我沒事……孩子呢？”

“在這兒呢！”穩(wěn)婆把孩子抱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司馬懿身邊。

那是個很小的嬰兒，閉著眼睛，小臉紅撲撲的，鼻子像馬超，嘴巴卻有點(diǎn)像司馬懿，正皺著眉頭哼哼唧唧的，小手還攥著拳頭，看著格外可愛。

司馬懿看著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奇異的暖流，之前所有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嬰兒柔軟的臉頰，那小家伙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居然停止了哼哼，小嘴巴動了動。

“你看，她好像認(rèn)識你呢?！瘪R超湊過來，聲音放得極輕，眼睛里滿是溫柔，之前的焦躁和害怕全都不見了，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歡喜。

司馬懿沒說話，只是看著孩子，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穩(wěn)婆收拾好東西退出去了，丫鬟們也都識趣地退下，房間里只剩下他們?nèi)齻€人。晨光透過窗欞照進(jìn)來，落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

“給她起個名字吧。”司馬懿輕聲說，側(cè)頭看著馬超。

“我起？”馬超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fù)蠐项^，“我一個大老粗，哪會起名字??？還是你來吧。”

“你是她父親，自然該你起。”司馬懿堅持道。

馬超想了想，看著窗外初升的太陽，又看看孩子閉著的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叫……叫羽汐怎么樣？馬羽汐?！?/p>

“羽汐？”司馬懿重復(fù)了一遍，覺得這兩個字挺好聽的，“為什么叫這個？”

“羽，是羽毛的羽，”馬超說著，輕輕碰了碰孩子的小胳膊，“我希望她以后能像羽毛一樣，自由自在的，不用像我們這樣，被那么多事情困住。”他頓了頓，又說，“汐是潮汐的汐，我聽人說，潮汐是大海的呼吸，能納百川，希望她以后能有大海一樣的氣度，活得開開心心的?！?/p>

司馬懿看著他，沒想到這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武將，居然能想出這么有深意的名字。他笑了笑：“好，就叫馬羽汐。”

馬羽汐像是聽懂了似的，忽然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很亮的眼睛，像極了馬超，帶著點(diǎn)桀驁，卻又比馬超多了幾分沉靜，一看就讓人喜歡。

“你看，她睜眼了！”馬超驚喜地說，聲音都有點(diǎn)發(fā)顫，“她是不是在看我？”

司馬懿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父女倆，心里軟軟的。他想起三年前那場始于權(quán)謀的婚禮，想起這三年來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想起馬超笨拙的關(guān)心，想起他得知自己**時的狂喜，忽然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或許他們的開始并不美好，或許他們之間也曾有過隔閡和疏離，但此刻，看著身邊熟睡的孩子，看著眼前這個滿眼歡喜的男人，司馬懿知道，那些所謂的“恨”，所謂的“糾葛”，早就被日復(fù)一日的相處磨平了，只剩下滿滿的暖意。

“我有點(diǎn)累了?！彼抉R懿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打架。

“累了就睡會兒。”馬超連忙幫他掖好被子，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我在這兒守著你，守著羽汐?！?/p>

司馬懿“嗯”了一聲，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他睡得很安穩(wěn)，嘴角還帶著笑意，像是做了個好夢。

馬超坐在床邊，一手輕輕搭在司馬懿的手上，一手小心翼翼地碰著羽汐的小手，看著她們父女倆，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滿滿的。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亮，照在房間里，照在他們身上，驅(qū)散了所有的陰霾。

他知道，以后的路或許還會有風(fēng)雨，還會有波折，但只要身邊有這兩個人，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因為他有了家，有了需要用生命去守護(h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