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的余燼尚未散盡，青石階上還殘留著酒液干涸后的微黏觸感，像凝固的誓言。白璃的手仍與謝昭寧相扣，掌心的金紋未褪，余溫在血脈里緩緩流淌。風掠過祭壇邊緣，卷起幾縷灰燼，落在她銀白的發(fā)梢，又悄然滑落。她正欲收回手，卻忽覺腳底一滯——地面的裂痕中，有黑霧如藤蔓般悄然游走，無聲無息，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寒意。

“謝昭寧?！彼驼Z，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吞沒，卻在出口的瞬間將人往身后一推。

黑霧驟然翻涌，自地縫中鉆出數(shù)道人形輪廓，關(guān)節(jié)僵硬，動作卻整齊劃一。妖傀！它們的指尖泛著幽藍的銹光，直取二人交握的手——那道尚未散去的金線，仿佛成了它們唯一的獵物。

白璃反手拔劍，劍鋒未出鞘三寸，佩劍卻猛地一震，竟自行離手，沖天而起！她指尖一空，心口隨之劇顫，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東西在劍魂深處蘇醒。劍身懸于半空，嗡鳴不止，劍柄處那縷藍光檀香碎屑被一股無形之力吸入，劍脊泛起微弱銀紋，如同呼吸。

“有埋伏?！彼а赖秃龋菩慕鸺y微燙，心鏡靈臺不受控地擴張，映出妖傀體內(nèi)流動的黑霧脈絡(luò)——與傲寒宗秘術(shù)同源，卻摻雜著某種腐心蝕脈的咒力。她來不及細想，已有三具妖傀撲至，黑霧化刃，直刺謝昭寧后心。

謝昭寧側(cè)身避讓，龍氣本能外放，卻在觸及黑霧的剎那，竟如遇磁石般被牽引，反噬自身。她悶哼一聲，身形微晃，肩頭龍紋隱隱發(fā)燙。白璃瞳孔一縮，不假思索橫身擋在她前，靈脈強行催動，寒霜之力自指尖迸發(fā)，將兩具妖傀凍結(jié)成冰。第三具卻已逼近，黑霧凝成利爪，直抓她心口。

就在此刻，劍身炸裂！

一道雪白光芒自劍中沖出，羽翼展開的瞬間，整片天空仿佛被點燃。幽藍火焰自翎羽邊緣燃起，如霜雪覆火，清冷而熾烈。一聲鳳唳撕裂長空，音波所及，黑霧如紙般焚盡，妖傀連哀嚎都未發(fā)出，便化作灰燼飄散。

白璃仰頭，只見一只通體雪白的靈凰盤旋于天，雙翼如月華織就，右翼邊緣一道陳舊裂痕清晰可見。它俯沖而下，落地時化作一名嬌小少女，眉眼清秀，眸色如她一般流轉(zhuǎn)著月華般的光澤。

“別發(fā)愣。”少女開口，聲音稚嫩卻冷厲，“穆寒霜在王宮布了誅心陣，再留一刻，你們的心脈都會被剜出來?！?/p>

白璃怔住。這聲音……她曾在劍魂深處聽過，微弱如風中殘燭，卻倔強不滅。那是她的劍靈，是她無數(shù)次凈化邪祟時，依附于劍中的殘魄，如今竟因她掌心金紋的共鳴，真正覺醒。

“小悠？”她輕喚，指尖微顫。

少女——小悠——沒有回應(yīng)，只冷冷掃視四周，目光落在謝昭寧肩頭。那里，龍紋印記正緩緩滲出黑血，粘稠如墨，滴落在青磚上，騰起腥臭黑煙，磚面竟被腐蝕出細小坑洞。

“她撐不了多久。”小悠語氣冰冷，“龍氣已被外陣引動，若不立刻撤離，黑血入心，便是神魂俱裂?！?/p>

話音未落，謝昭寧忽然踉蹌一步，單膝微屈，卻仍死死護在白璃身前。她金瞳微斂，額角滲出冷汗，聲音卻依舊沉穩(wěn)：“無妨……我還能……”

“閉嘴！”白璃厲聲打斷，心鏡靈臺已映出她體內(nèi)景象——龍氣如暴龍沖撞經(jīng)脈，心口處纏繞著數(shù)道黑絲，與外界黑霧遙相呼應(yīng)，仿佛有無數(shù)細針在剜割她的神魂。那不是單純的反噬，而是被陣法牽引的獻祭之兆。

她不顧小悠阻攔，反手握住謝昭寧流血的肩。掌心金紋驟然發(fā)燙，靈脈微光流轉(zhuǎn)，竟主動引那黑血入體。一股腥腐之氣順經(jīng)脈而上，她喉間一甜，唇角溢出一絲血痕，卻仍咬牙不放。

“我來替你壓住它?！彼驼Z，聲音輕如耳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謝昭寧猛地抬眼，金瞳震顫，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一聲低啞的：“……別再為我……受傷。”

話音未落，她眸光渙散，身體一軟，向前倒去。

白璃一把接住，將她緊緊摟入懷中。謝昭寧的呼吸微弱，龍紋處的黑血仍未止住，順著白璃的手腕蜿蜒而下，染黑了她掌心的金紋。那金紋邊緣，竟浮現(xiàn)出細小裂痕，如同冰面初裂，無聲蔓延。

小悠站在一旁，指尖微顫，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她望著白璃，聲音低了幾分：“你本不該承受這些……她的命格逆天，龍氣本就該焚盡所有靠近之人。你為何……還要擋？”

白璃沒有抬頭，只是將謝昭寧抱得更緊，仿佛要將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風拂過她的發(fā)，銀絲與黑發(fā)糾纏，像命運早已織就的結(jié)。

“因為……”她輕聲道，聲音幾乎被風卷走，“她握住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能再讓她一個人疼?！?/p>

小悠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凝聚一縷幽藍火焰，輕輕點在白璃掌心。火焰未灼傷她，反而順著金紋流入，暫時封住裂痕。她冷聲道：“走，去寒月閣。那里有上古封靈陣的殘紋，能暫壓龍氣?！?/p>

白璃點頭，一手扶住謝昭寧，一手握緊那柄已歸鞘的劍。劍身微溫，仿佛仍有靈凰的余焰在跳動。

三人剛踏出祭壇，白璃忽覺掌心一刺——金紋裂痕中，一滴黑血緩緩滲出，墜向地面。

血珠尚未落地，忽被一道無形之力牽引，竟在半空中凝成一個殘缺的“心”字，隨即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