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門鈴清脆地響了一聲，程煜抬頭看去，林小滿正端著兩杯咖啡向他走來。午后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嘗嘗新配方。"她將其中一杯放在程煜面前，奶泡上拉花是一個精致的音符形狀，"加了少許橙皮，能提亮整杯咖啡的風味。"

程煜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醇厚的咖啡中確實有一絲清新的柑橘香氣。"好喝。"他由衷贊嘆，"像陽光的味道。"

林小滿笑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這個形容我喜歡。"她環(huán)顧四周，咖啡店里客人不多，"所以，考慮得怎么樣？關(guān)于唱片公司的邀約。"

程煜放下咖啡杯："張總監(jiān)昨天又催我了。他們希望下周就開始錄制。"

"這么快？"林小滿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我查了一下檔期，他們希望的時間正好是咖啡店三周年慶前后。"

"你沒告訴他們這個沖突？"

"我說了。"林小滿嘆了口氣，"但他們說專輯檔期很緊。張總監(jiān)提議找臨時經(jīng)理代管咖啡店，但..."

程煜理解地點頭。相處這些日子，他已經(jīng)明白"滿月"對林小滿而言不只是生意，更是她的心血。

"不僅如此，"林小滿壓低聲音，"房東上周通知我，這條街要改造，租金從下季度開始上漲30%。"

程煜眉頭緊鎖："30%？這簡直是敲詐！"

"商業(yè)區(qū)的行情就是這樣。"林小滿苦笑，"我正在考慮是否要簽五年長約。"

咖啡店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背著吉他的年輕男孩興奮地沖了進來。

"真的是你！"男孩直奔他們的桌子，掏出手機，"我在抖音上看到你的視頻了！就是那首《雨過天晴》，點贊超過五十萬了！"

林小滿一臉茫然地接過手機。畫面中，她正在彈奏那首原創(chuàng)曲目，角度明顯是偷拍的。視頻配文是"偶遇神仙咖啡店老板娘，鋼琴彈得我靈魂出竅"。

"這..."林小滿的手指微微發(fā)抖，"誰拍的？"

"不知道，但評論區(qū)都在問這家店在哪。"男孩興奮地說，"有人說你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畢業(yè)的！"

程煜注意到林小滿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禮貌地請男孩離開后，林小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椅子上："完了。這下麻煩了。"

"你不想被人關(guān)注？"

"不是不想，只是..."林小滿揉著太陽穴，"如果客人來只是為了打卡，而不是真正欣賞咖啡和音樂，'滿月'的氛圍就變了。"

程煜若有所思："但這也可能是轉(zhuǎn)機。知名度提升意味著生意會更好。"

"也許吧。"林小滿勉強笑了笑，"不過現(xiàn)在我得先解決這個視頻的事。張總監(jiān)看到會怎么想？"

程煜拿出手機："我先給他打個招呼。"

幾分鐘后，他回來報告："搞定了。張總監(jiān)很高興曲子先火了。他說這正是現(xiàn)在音樂推廣的方式。"

林小滿看起來并沒有被安慰到："所以音樂行業(yè)現(xiàn)在就是這樣運作的？隨便什么人的偷拍都能成為宣傳策略的一部分？"

程煜聽出她語氣中的失望："不全是。但熱度確實是重要資源。你的音樂值得被更多人聽到。"

林小滿沉默良久："我需要時間思考。"

接下來的幾天，程煜忙于工作室的項目，而林小滿則應(yīng)付著突然增多的客人。那個偷拍視頻確實帶來了流量，"滿月咖啡"成了小網(wǎng)紅店。

周四晚上，程煜結(jié)束工作后下樓想喝杯咖啡，卻發(fā)現(xiàn)店門掛著"暫停營業(yè)"的牌子。透過玻璃，他看到林小滿獨自坐在鋼琴前，緩慢地彈奏著一首憂郁的曲子。

他輕輕敲了敲門。林小滿抬頭看見他，猶豫了一下，走過來開了門。

"今天不營業(yè)？"程煜問。

"下午水管爆了。"林小滿的聲音透著疲憊，"正好休息一天。"

程煜注意到她眼睛下的陰影："這幾天沒睡好？"

"客人比平時多了一倍。"林小滿走回鋼琴前坐下，"很多人只點最便宜的飲品，然后拍一兩個小時視頻。"

程煜在她身邊坐下："適應(yīng)新情況需要時間。"

林小滿的手指在琴鍵上輕輕游走："我今天收到房東的正式通知函。要么簽五年長約，接受每年10%的租金遞增條款，要么三個月后搬離。"

程煜倒吸一口冷氣："這太過分了！"

"商業(yè)就是商業(yè)。"林小滿苦笑，"他看準了現(xiàn)在店里生意好。"

窗外突然閃過一道閃電，隨即傳來轟隆的雷聲。幾秒鐘后，大雨傾盆而下。

"看來要下很久。"程煜看了看窗外，"你待會兒怎么回家？"

"等雨小點再說吧。"林小滿彈出一段旋律，又停下，"對了，你聽過我彈《月光》嗎？"

程煜搖頭。林小滿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琴鍵上。德彪西的《月光》從她指尖流淌而出，與窗外的雨聲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一曲終了，雨聲似乎也變小了些。程煜發(fā)現(xiàn)自己屏住了呼吸："太美了。你總是能給經(jīng)典作品新的生命。"

林小滿側(cè)頭看他："這是我父親最愛的曲子。他生病的那段時間，我每天在醫(yī)院彈給他聽。"

程煜第一次聽她主動提起家人："他...？"

"走了。五年多了。"林小滿輕聲說，"肺癌。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是晚期。"

"抱歉。"

"他是我第一個也是最好的老師。"林小滿的目光落在鋼琴上方的一張照片上，"雖然他只是個中學音樂老師。"

程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所以你放棄茱莉亞是為了..."

"陪他走完最后的日子。"林小滿點點頭，"然后我用他留下的保險金開了這家咖啡店。'滿月'是他給我起的小名。"

雨聲漸大，敲打著屋頂和窗戶。程煜突然站起身："等我一下。"

他冒雨跑到樓上工作室，取來筆記本電腦和小型MIDI鍵盤?；氐娇Х鹊陼r，頭發(fā)和肩膀都濕了一大片。

"你這是干什么？"林小滿驚訝地問。

程煜打開電腦，連接好設(shè)備："你剛才彈的《月光》，我有個想法。"

他播放了一個簡單的電子節(jié)奏，然后疊加了幾軌合成器音色，最后將林小滿剛才彈奏的旋律片段采樣進去。幾分鐘后，一段融合古典鋼琴與現(xiàn)代電子元素的音樂誕生了。

林小滿瞪大眼睛："這...太神奇了！完全不同的感覺，但靈魂還在。"

"跨界改編。"程煜調(diào)整著混音參數(shù)，"我在想...也許你的原創(chuàng)也可以嘗試多種風格？"

林小滿若有所思："所以你不認為堅持純粹是唯一的道路？"

"音樂就像咖啡，"程煜指著她身后的咖啡機，"可以是最純粹的黑咖啡，也可以是加了各種風味的特調(diào)，只要好喝——好聽就行。"

林小滿笑了："這個比喻我喜歡。"她猶豫了一下，"程煜，我能聽聽你的原創(chuàng)作品嗎？不是商業(yè)項目，是你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那種。"

程煜的手指停在鍵盤上，表情變得復(fù)雜："我...很久沒做個人創(chuàng)作了。"

"為什么？"林小滿輕聲問，"你明明這么有才華。"

窗外的雨聲填補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最終，程煜打開一個隱藏文件夾："這些都很粗糙。"

他播放了一段鋼琴旋律，簡單卻充滿情感。林小滿安靜地聽著，直到最后一個音符結(jié)束。

"這哪里粗糙了？"她輕聲說，"它美得讓人心碎。"

程煜合上電腦："商業(yè)制作和藝術(shù)創(chuàng)作是兩回事。"

林小滿突然抓住他的手："你錯了。這才是真正的音樂。"

她的手掌溫暖而堅定，程煜沒有抽回手。兩人在雨聲和昏暗的燈光中對視，某種無聲的理解在彼此間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