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滿月咖啡"的玻璃窗灑進(jìn)來，林小滿站在儲藏室里，周圍堆滿了多年未整理的紙箱。自從媒體報道發(fā)酵后，她決定暫停營業(yè)兩天，給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間。

"真的要全部整理一遍？"程煜靠在門框上，手里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我以為只是找那個老式磨豆機(jī)。"

林小滿接過咖啡，輕輕吹散熱氣："既然開始了，就徹底整理下。有些箱子從開店就沒動過。"她抿了一口，熟悉的香醇味道讓她緊繃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

程煜卷起袖子："那我來幫忙。從哪個開始？"

"那個藍(lán)色的吧。"林小滿指了指角落里的箱子，"應(yīng)該是一些舊書。"

兩人并肩坐在地上開始整理。程煜打開箱子，里面果然堆滿了各種音樂理論書籍和樂譜，書頁邊緣已經(jīng)微微泛黃。他小心地取出一本《和聲學(xué)教程》，扉頁上寫著"林正明藏書"幾個蒼勁有力的字。

"你父親的書？"程煜輕聲問。

林小滿點(diǎn)點(diǎn)頭，手指輕輕撫過那行字跡："他教書時用的。"她的聲音有些飄忽，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程煜繼續(xù)翻找，在箱子底部發(fā)現(xiàn)了一個黑色硬皮筆記本。他剛拿出來，林小滿就倒吸一口氣。

"這是..."她幾乎是搶過了筆記本，顫抖著手指翻開第一頁。

程煜湊過去，看到頁面上寫著一行字：《未完成的月光——為小滿二十歲生日而作》。下面密密麻麻記滿了音符，有些地方被反復(fù)修改過，頁邊還有潦草的標(biāo)注。

"我不知道這個還在..."林小滿的聲音哽咽了，"爸爸生病時寫的，說等我二十歲生日時完成。但他沒能..."

程煜安靜地等她繼續(xù)說下去，但林小滿只是緊緊抱著筆記本，眼淚無聲地滑落。

"要彈彈看嗎？"最終，程煜輕聲提議，"鋼琴就在外面。"

林小滿抬起頭，眼睛紅紅的，但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們來到咖啡店大廳，林小滿在鋼琴前坐下，小心翼翼地翻開筆記本。她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琴鍵上。起初她彈得很慢，有些遲疑，像是在摸索父親的思路。但隨著旋律展開，她的演奏越來越流暢。

這首曲子開始是溫柔的，像月光灑在湖面上的粼粼波光，但中段突然轉(zhuǎn)為激昂，充滿掙扎和不甘，最后又回歸平靜，卻在一個未解決的屬七和弦上戛然而止——確實(shí)是一首未完成的曲子。

最后一個音符久久回蕩在空氣中。程煜發(fā)現(xiàn)自己屏住了呼吸，胸口有種說不出的悶痛。

"太美了..."他輕聲說，"你父親是個天才。"

林小滿的手指仍停留在琴鍵上："他最后那段時間，每天都在寫這個。即使疼得厲害，也要修改幾個音符。"她轉(zhuǎn)過身，淚眼中帶著笑意，"他說這是我二十歲的禮物，要寫出配得上我的曲子。"

程煜走到她身邊，不知該說什么才能安慰她。最終，他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我們可以一起完成它。"

林小滿睜大眼睛："完成它？"

"對，你了解你父親的風(fēng)格，我有編曲經(jīng)驗(yàn)。"程煜的聲音因興奮而提高，"這會是專輯里最特別的一首歌！"

林小滿低頭看著樂譜，咬了咬嘴唇："但這是爸爸寫給我的..."

"不是為出版，"程煜急忙解釋，"只是...完成它。為了你，也為了他。"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樂譜上，林小滿的指尖輕輕描摹著那些音符，仿佛能觸摸到父親當(dāng)年留下的溫度。終于，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

程煜立刻跑上樓拿來了筆記本電腦和便攜MIDI鍵盤。他們并排坐在鋼琴前，開始分析樂譜的結(jié)構(gòu)和和聲走向。

"看這里的轉(zhuǎn)調(diào)，"程煜指著中段的一處標(biāo)記，"你父親想表達(dá)什么情緒？"

林小滿思考了一會兒："那段時間他剛知道自己病情惡化...可能是憤怒？不甘心？"

程煜點(diǎn)點(diǎn)頭，在電腦上記錄著："所以完成部分應(yīng)該延續(xù)這種情緒發(fā)展，最后再回到主調(diào)..."

他們沉浸在創(chuàng)作中，忘記了時間流逝。程煜嘗試了幾種不同的結(jié)尾方案，林小滿則提出調(diào)整意見。有時他們會爭論不休，有時又默契地相視一笑。

傍晚時分，李明遠(yuǎn)突然造訪，推門看到滿地樂譜和專注討論的兩人，不禁挑眉："看來我打擾了什么重要時刻？"

程煜這才注意到天色已暗："幾點(diǎn)了？"

"晚上七點(diǎn)半。"李明遠(yuǎn)晃了晃手中的文件，"我來送投資協(xié)議的修改版。按林小姐的要求，保留了咖啡店的完全經(jīng)營權(quán)。"

林小滿接過文件，快速瀏覽著："品牌擴(kuò)展需要雙方同意...員工保留...太好了，這正是我想要的。"

李明遠(yuǎn)微笑："滿意就好。對了，剛才聽到的曲子很特別，是新創(chuàng)作？"

"是我父親的遺作。"林小滿輕聲解釋，"我們正在嘗試完成它。"

"感人至深。"李明遠(yuǎn)真誠地說，"完成后一定要讓我第一個聽完整版。"

送走李明遠(yuǎn)后，兩人簡單吃了外賣，又繼續(xù)投入創(chuàng)作。夜深了，但誰都沒有喊停的意思。程煜嘗試將電子元素融入古典鋼琴，林小滿則專注于保持父親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

"試試這個。"程煜播放了一段剛做好的伴奏，"我在最后加入了鐘琴的音色，像月光下的風(fēng)鈴。"

林小滿閉上眼睛聽著，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就是這種感覺...爸爸會喜歡的。"

凌晨兩點(diǎn)，他們終于有了一個接近完成的版本。林小滿彈奏鋼琴部分，程煜負(fù)責(zé)電子音效，整首曲子既保留了原作的古典美感，又增添了現(xiàn)代的層次感。

彈完最后一個音符——這次是一個完滿的終止式——林小滿長舒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fù)?dān)。

"生日快樂，小滿。"程煜輕聲說，"雖然遲到了幾年。"

林小滿轉(zhuǎn)向他，眼中閃爍著淚光和笑意："謝謝你，程煜。這比我想象的還要完美。"

他們相視而笑，在這個安靜的深夜里，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兩人之間悄然生長。

第二天中午，張毅不請自來，手里拿著幾張設(shè)計稿："專輯封面初稿出來了！看看喜歡哪個？"

林小滿接過圖紙，臉色立刻變了。每張封面都以她彈鋼琴的照片為主，但標(biāo)題全是《放棄茱莉亞的天才》《未完成的夢想》之類煽情的字眼。

"這...太夸張了。"她勉強(qiáng)說道，"能不能簡單點(diǎn)？比如就叫《林小滿：鋼琴隨筆》？"

張毅皺眉："那可賣不動。觀眾喜歡有故事的音樂人，你的經(jīng)歷正是賣點(diǎn)！"

"但這是我的隱私！"林小滿的聲音提高了。

程煜見狀插話："張總監(jiān)，我們之前談過尊重林小姐的意愿..."

"市場就是市場。"張毅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對了，巡演計劃也出來了。首站北京，然后是上海、廣州..."

"巡演？"林小滿猛地站起來，"我從沒同意過巡演！"

張毅露出驚訝的表情："合約里有寫啊，配合專輯宣傳進(jìn)行不少于五場的巡回演出。"他拿出合同副本，指著其中一行小字。

林小滿的手開始發(fā)抖："我...我不能..."

程煜立刻走到她身邊："這事我們可以再商量。張總監(jiān)，今天先到這里吧。"

送走張毅后，林小滿像被抽干了力氣般跌坐在椅子上："我做不到，程煜。站在聚光燈下，被無數(shù)人盯著...我會窒息的。"

程煜蹲下身，與她平視："聽著，合約的事我來想辦法。但首先，你為什么這么害怕舞臺？僅僅是害羞嗎？"

林小滿的呼吸變得急促，眼神飄忽："十六歲那年，茱莉亞預(yù)錄取演出...爸爸剛做完化療，堅持要去看。他...他在觀眾席上吐血了，全場騷動...我永遠(yuǎn)忘不了那種感覺..."

她的聲音支離破碎，眼淚奪眶而出。程煜不假思索地將她擁入懷中，感受她在自己懷里顫抖。

"沒事了...都過去了..."他輕撫她的后背，像安慰受驚的孩子。

林小滿緊緊抓著他的衣襟，淚水打濕了他的肩膀。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平靜下來。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松開手，擦了擦眼淚。

程煜遞給她紙巾："不用道歉。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猶豫了一下，"關(guān)于巡演，也許有折中方案...小型場地，像'滿月'這樣的氛圍？"

林小滿勉強(qiáng)笑了笑："你真的總是有辦法..."

"這是我的工作。"程煜站起身，"餓了嗎？我去做點(diǎn)吃的。"

他在廚房忙碌時，林小滿重新坐回鋼琴前，輕輕彈起父親那首剛完成的曲子。旋律在空蕩的咖啡店里回蕩，憂傷中帶著希望。

程煜端著兩盤意面出來時，看到月光透過窗戶灑在林小滿身上，為她鍍上一層銀邊。她彈琴的背影那么專注，又那么孤獨(dú)，讓他心頭一緊。

"吃飯了。"他輕聲喚道。

林小滿轉(zhuǎn)過身，月光下的臉龐還帶著淚痕，卻已恢復(fù)平靜："聞起來好香。"

他們坐在窗邊安靜地吃著。程煜偷偷看著林小滿被月光勾勒的側(cè)臉，想起剛才擁抱時她身上的淡淡茉莉香氣，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程煜，"林小滿突然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專輯失敗了，或者我搞砸了巡演...你會怎么看我？"

程煜放下叉子，認(rèn)真地看著她："我會看你如何重新站起來。而且，"他微笑，"一個能寫出《雨過天晴》的人，怎么可能失?。?

林小滿的眼中重新泛起光彩。她伸出手，輕輕覆在程煜的手上："認(rèn)識你真好。"

程煜感到一陣電流從接觸點(diǎn)蔓延全身。他猶豫了一下，翻轉(zhuǎn)手掌，與她十指相扣。兩人就這樣靜靜坐著，誰都不想打破這一刻的寧靜。

窗外，滿月高懸，見證著這個充滿音樂、淚水和無聲承諾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