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傳送光芒散去,帶著槐林學校的塵埃與那份關于真理的復雜余韻,程南五人出現(xiàn)在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不再是角斗場的肅殺或廢棄學校的陰森,而是一個喧鬧、充滿煙火氣的龐大驛站。
驛站的建筑風格古樸而混雜,巨大的木質結構支撐著寬闊的屋檐,懸掛著各色燈籠和褪色的旗幟。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劣質酒水、汗水和牲口氣味的混合氣息。
寬闊的中央廣場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玩家——有的三五成群高聲談笑,有的獨自倚靠墻角閉目養(yǎng)神,有的則擺著小攤,交易著副本中獲得的稀奇古怪的材料或道具。
遠處傳來骰子在碗里跳動的聲音、粗獷的劃拳聲,甚至還有走調的小曲兒。
“呼——”程南夸張地長舒一口氣,把沉重的長槍往驛站厚實的木板地上一杵,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引得附近幾個玩家側目。
“可算出來了!再在那個數學鬼屋里待下去,我腦袋里的加減乘除都要打群架了!老許,你還好吧?腦袋沒變成九宮格吧?”
許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清明了許多,【邏輯明晰】的被動讓他對周遭喧囂的感知更加有序,不再像之前那樣容易被雜音干擾。
他沒好氣地白了程南一眼:“托你的福,暫時還分得清東南西北,就是看你這張臉,感覺像看到了一道無解的方程?!?/p>
“嘿!我這臉怎么就是無解方程了?分明是黃金比例,完美分割!”程南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轉向褚念,“念念,怎么樣?還害怕不?你看這兒多熱鬧,跟趕集似的,保證沒數學題跳出來咬人?!?/p>
褚念小臉還有點發(fā)白,但看著眼前真實的人間煙火氣,聽著程南的插科打諢,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下來,輕輕搖了搖頭,小聲道:“嗯,好多了,程南哥?!?/p>
褚似錦環(huán)顧四周,警惕性并未完全放下,但緊繃的肩膀也松弛了些?!跋到y(tǒng)給了三天休整時間,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這驛站看著魚龍混雜?!?/p>
很快,他們在驛站靠近邊緣、相對安靜的一角找到了一家還算干凈的小客棧。
老板娘是個風韻猶存、眼神精明的中年婦人,看到五人也沒多問,麻利地開了兩間相鄰的上房。
休整了大半天,吃飽喝足后,無所事事的五人聚在程南和許翊的房間里。
驛站夜晚的喧囂透過窗戶隱隱傳來,房間里點著油燈,氣氛難得的閑適。
“干坐著太無聊了,咱玩點啥?”程南盤腿坐在硬板床上,眼睛滴溜溜地轉,最后定格在褚念隨身小包里露出的一角硬紙片上,“念念,你那是不是有副牌?”
褚念點點頭,掏出一副嶄新的撲克牌。
這是在槐林學校某個廢棄小賣部里找到的,算是難得的“正?!蔽锛?。
“來來來!斗地主!輸的人貼紙條!”程南來了精神,一把搶過牌,動作麻利地洗了起來,撲克牌在他手里翻飛,發(fā)出“嘩啦啦”的脆響,頗有幾分賭場荷官的風范——如果他嘴角沒掛著那抹過于“熱情”的笑容的話。
第一局,程南叫了地主。
牌發(fā)完,他低頭一看,眉頭立刻皺成了“川”字:“哎喲我去!這牌…簡直比薛越那未完成的證明還爛!一個2都沒有,對子最大是QQ?玩?zhèn)€錘子!”
他唉聲嘆氣,仿佛拿了一手絕世爛牌。
褚似錦和姜朝陽是農民,牌面也確實不錯。
幾輪交鋒下來,程南節(jié)節(jié)敗退。
眼看就要被“春天”(地主一張牌未出),程南突然一拍大腿:“等等!這油燈太暗了!影響我發(fā)揮!”他猛地一揮手,將油燈拉近了些,明亮的火光猛地閃爍。
呼!
油燈的火苗瞬間躥高了一倍,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哎喲!亮堂多了!”程南夸張地瞇了瞇眼,趁所有人被突然的亮光晃得下意識瞇眼的瞬間,他的手指快如閃電地在自己的牌底掠過!
動作之快,幾乎帶出殘影!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程南!”許翊的聲音帶著無奈的笑意響起,他的雙眼此刻正泛著極其微弱的銀白色光暈——【邏輯明晰】被動發(fā)動,精神力高度集中,動態(tài)捕捉能力大幅提升!
“你手指頭底下那張紅桃A,剛才還在牌堆里躺著呢!你給它‘瞬移’了?”
房間里瞬間安靜了。
褚念瞪大了眼睛看著程南。
褚似錦面無表情,但眼神里充滿了“果然如此”的鄙夷。
姜朝陽默默地把剛準備出的牌收了回去。
程南動作僵住,手指還尷尬地停在半空,那張“新鮮出爐”的紅桃A正被他兩根手指夾著,在明亮的燈光下無所遁形。
“呃…這個…咳咳…”程南干咳兩聲,臉皮厚如城墻,絲毫沒有作弊被抓包的羞愧,反而一本正經地說:“老許,你這就不懂了!這叫‘戰(zhàn)術性光環(huán)境調節(jié)與手部靈活性展示’,是斗地主高級技巧!我這不是看氣氛太沉悶,給大家表演個魔術助助興嘛!活躍氣氛!懂不懂?”
他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把那張紅桃A塞回牌堆,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
“來來來,重來重來!剛才不算!這局不算!”
“呸!”褚念第一個忍不住笑出聲來,“程南哥你耍賴!貼紙條!必須貼雙份!”
在眾人的哄笑和“譴責”聲中,程南的額頭上很快被貼上了兩條長長的白紙條,隨著他夸張的動作迎風飄舞,活像個唱大戲的。
他毫不在意,反而頂著紙條更加賣力地“表演”牌技,逗得褚念咯咯直笑,連一向清冷的褚似錦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
許翊無奈地搖頭,姜朝陽則默默地把牌洗得更勻了些。
休整的第二天,眾人的精力恢復了大半。
驛站里提供一些基礎的訓練設施,五人決定利用這難得的平靜,熟悉一下新獲得的能力和探索驛站的更多角落。
客棧后院有一片不大的空地,擺放著一些石鎖、木樁之類的簡陋器械。
程南興致勃勃地揮舞著長槍,褚念則玩弄著手中的小火苗。
程南看著明亮的火光,靈光一閃,嘗試著將一絲火焰之力凝聚在槍尖一點。
“看我的【烈火燎原槍】!”程南大喝一聲,長槍刺向一個粗大的木樁。
噗嗤!
槍尖順利刺入,但預想中的火焰爆燃并未出現(xiàn),只有槍尖刺入的地方冒起一小縷青煙和焦糊味。
“呃…燃料不足?”程南撓撓頭,拔槍出來,看著木樁上那個焦黑的小洞,有點尷尬。
他看向一旁的褚念正捂嘴偷笑。
許翊則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閉目凝神。
他周圍的空間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波動。
他在嘗試利用【邏輯明晰】被動,更精細地感知和梳理空氣中無處不在的駁雜能量流。
驛站里玩家眾多,各種異能殘留、情緒波動、精神印記混雜在一起,如同一個巨大的信息垃圾場。
許翊小心翼翼地引導著精神力,像在湍急的河流中尋找穩(wěn)定的支流,鍛煉著在復雜環(huán)境下保持精神專注和解析信息的能力。
偶爾,他能捕捉到遠處玩家?guī)拙淞阈堑?、關于某個副本的討論,信息碎片被迅速整理歸檔。
姜朝陽站在角落,手里拿著【空元錘】。
他并沒有揮舞,只是靜靜地看著錘頭那些銀色的紋路。
隨著他意念微動,錘頭的幽藍光芒變得極其內斂,幾乎看不見,但周圍的空氣卻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凝固感”。
他嘗試著將這種能量場施加在面前一塊半人高的不規(guī)則石塊上。
石塊表面沒有任何變化,但當他用手指輕輕一戳——堅硬的花崗巖石塊竟如同被強酸腐蝕過一般,無聲無息地碎裂坍塌了一小塊!
斷面光滑如鏡。姜朝陽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對【結構洞悉】和【空元錘】的破壞性干涉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他默默地把石頭碎渣掃到角落。
褚似錦則在練習對植物異能的操縱。
她指尖縈繞著淡綠色的光芒,輕輕拂過空地邊緣幾株蔫頭耷腦的野草。
野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翠挺拔,甚至抽出了細小的花苞。
而后她又嘗試著溝通驛站屋檐下吊著的幾盆半死不活的綠蘿,讓它們垂下的藤蔓如同靈蛇般輕輕擺動,卷起地上掉落的小石子。
雖然還很生澀,但那份自然親和力已初露端倪。
午飯后,五人走出客棧,融入驛站喧鬧的人流。
他們逛了逛玩家自發(fā)形成的“跳蚤市場”,見識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副本掉落:閃爍著寒冰氣息的礦石、刻滿符咒的獸骨、散發(fā)著奇異藥香的植物根莖,甚至還有賣“藏寶圖”的。
程南充分發(fā)揮了他的社交牛逼癥,跟一個賣“大力丸”的壯漢玩家勾肩搭背,唾沫橫飛地砍價,差點用一堆從槐林學校撿的、毫無價值的粉筆頭換到一顆據說能“臨時提升力量”的藥丸,被褚似錦及時拽走。
在一個賣簡易武器的攤位前,程南拿起一把造型夸張、布滿鋸齒的大砍刀,揮舞了兩下,撇撇嘴:“華而不實,重心太偏,砍柴都費勁!還不如我燒火棍使著順手!”
攤主氣得直瞪眼。
他們也聽到了不少關于其他副本的傳聞:
“聽說了嗎?‘熔爐之心’那個副本,進去十隊人,就出來兩隊半!BOSS是個會噴巖漿的石頭巨人!”
“北邊‘寂靜嶺醫(yī)院’才邪門,進去的人都說里面時間流速不對,待一天外面過去三天!”
“最近新開了一個叫‘銹蝕齒輪’的副本,好像是個廢棄的巨型機械工廠?獎勵據說有稀有的機械類核心,但進去的人還沒出來過…”
“銹蝕齒輪…”程南摸著下巴,“聽起來就很廢腰啊。老許,你說里面會不會全是會咬人的扳手和追著你跑的齒輪?”
許翊沒理他的胡扯,只是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和相關情報。
休整的最后一天,一種無形的緊迫感開始彌漫。
驛站里的玩家們明顯減少了閑逛和娛樂,更多人是在抓緊時間交易補給、修理裝備、或是聚在一起低聲討論著即將到來的副本選擇。
程南五人也沒再打牌,而是在房間里仔細檢查裝備,分配之前副本獲得的補給(主要是槐林學校通關給的金幣和一些基礎恢復藥劑),并討論接下來的計劃。
“系統(tǒng)提示,休整結束后會開放新的副本列表供選擇?!瘪宜棋\擦拭著她的短刃,“‘銹蝕齒輪’聽起來很危險,但高風險高回報。我們實力提升了不少,可以考慮?!?/p>
“機械工廠…”姜朝陽難得地主動開口,他摩挲著【空元錘】的錘柄,幽藍光芒在指縫間流轉,“結構…復雜。我的能力…可能有用?!?/p>
【結構洞悉】讓他對機械造物天然有種解析的欲望。
許翊點頭:“情報不多,但新副本意味著未被開發(fā)的資源。而且,機械類環(huán)境,或許對精神污染的抵抗要求沒那么高?!彼@然對槐林學校的經歷心有余悸。
“我…我跟著大家?!瘪夷钚÷曊f,但眼神很堅定。
她的火系異能在鋼鐵叢林里作用未知,但她不想拖后腿。
程南卻適時提出了問題:“前兩天我從別人那里得到消息,這是個五星副本,我們連四星副本都很勉強,真的有把握成功通關嗎?我認為還是以穩(wěn)妥為主。”
眾人陷入了沉默。
在短暫的思索后,都不約而同地同意了他的觀點。
褚似錦將短刃拿在手里輕輕把玩,“這次副本中有一個四星難度的叫【三更天】,我看了下,挺適合我們四星和五星中的過渡?!?/p>
頓了頓,她補充道:“主要講的是一個戲樓中戲角的故事,挺有民國志怪那感覺的?!?/p>
“好!”程南拍板,一錘定音,“那就這么定了!目標——【三更天】??!就讓咱們看看這一個小戲角能干出什么翻云覆雨的事來!”
他站起來,叉著腰,擺出一副豪氣干云的樣子,“我程南,注定要成為這無盡副本里最閃亮的那顆星!照亮你們前進的道路!”
“是照亮你自己被卡住的路吧?”許翊毫不留情地吐槽。
“嘿!老許,你這人怎么老拆臺?”程南不滿地嚷嚷,“我這叫樂觀主義精神!懂不懂?笑著面對一切艱難險阻!就算哪天我真掛了,那也得是笑著走的!這叫死得其所,死得精彩,死得…”
“閉嘴!”褚似錦和許翊異口同聲地打斷了他的烏鴉嘴。
褚念也嗔怪地看了程南一眼。
程南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開個玩笑嘛,活躍下氣氛…行行行,不說了不說了?!?/p>
他做了個給嘴巴上拉鏈的動作,但眼里的促狹笑意依舊藏不住。
夜幕降臨,驛站燈火通明,卻比前兩日多了幾分肅殺。
玩家們都在等待著休整結束的倒計時。
程南靠在窗邊,看著樓下廣場上攢動的人影,嘴里叼著一根不知從哪兒找來的草莖,吊兒郎當地晃著腿。
他臉上的笑容依舊玩世不恭,但眼底深處,卻映著驛站昏黃的燈火,顯得格外明亮,仿佛真的能穿透即將到來的、由鋼鐵與銹蝕構成的黑暗。
“笑著走么…”他低聲自語,無人聽見,嘴角那抹弧度,在夜色中顯得既無畏,又帶著一絲宿命般的坦然。
休整的時光如同指間沙,悄然流逝。當驛站中央那座巨大的青銅鐘被無形的力量敲響,發(fā)出低沉而悠遠的嗡鳴時,所有玩家的腦海中,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響起:
【休整時間結束。】
【新的副本選擇界面已開啟?!?/p>
【請所有玩家在30分鐘內做出選擇,超時將被隨機分配?!?/p>
【祝各位…游戲愉快。】
戲文的序曲,即將在悲愴的凄涼唱腔中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