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卷著梧桐葉掠過走廊，海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指尖轉(zhuǎn)著筆往五班門口瞟。第三節(jié)課間的喧鬧像潮水般涌來，他一眼就從攢動的人頭里抓住了那個穿白襯衫的身影——許正低頭跟同桌講題，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發(fā)梢，暈出層淺金色的邊。
“看什么呢？”后桌撞了撞海的胳膊，“又盯你們家許學霸呢？”
海嗤笑一聲，筆在指間轉(zhuǎn)了個漂亮的圈：“廢話，不看他看你？”話雖這么說，視線卻沒挪開。自從去年在這間教室把那句“我喜歡你”砸在許面前，他就養(yǎng)成了這種近乎本能的關注，像向日葵總朝著太陽的方向。
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突然抬起頭。四目相對的瞬間，?？匆娝鄣籽_一點淺淡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小湖。隨即許低下頭，耳根悄悄漫上層薄紅。
海心里像被貓爪撓了下，癢得厲害。他起身往五班走，路過三班時，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走路不長眼??？”賈的聲音帶著刺，她抱著書站在原地，眼神像淬了冰，直直射向五班門口，“有些人就是賤，明明知道別人心思，還整天湊上去?！?/p>
海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時臉上的笑已經(jīng)淡了：“跟誰說話呢？”
賈揚起下巴，馬尾辮甩得用力：“誰應就是說誰。海，你別太過分，許他……”
“許什么？”海往前走了半步，個子比賈高出一個頭，陰影落下來時帶著壓迫感，“我跟他的事，輪得到你插嘴？”
周圍漸漸有人看過來，竊竊私語聲像細密的網(wǎng)。賈的臉漲得通紅，攥著書的手指泛白：“我喜歡……”
“那是你的事?！焙４驍嗨?，語氣冷得像初秋的露水，“別來煩他，也別來煩我。”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沒再回頭。
他走到五班門口時，許正好抬起頭。“吵架了？”許的聲音很輕，帶著點擔憂。
“沒?！焙Ｒ性陂T框上，剛才的冷硬瞬間化了，嘴角又勾起來，“碰到只瘋狗?！?/p>
許皺了皺眉，沒再追問，只是把手里的練習冊遞過來：“你昨天問的那道物理題，我寫了解析?！?/p>
海接過來，指尖不小心碰到許的手背，兩人都像觸電似的縮了一下。海低頭翻著練習冊，字跡清秀工整，步驟寫得一目了然，連他可能卡殼的地方都用紅筆標了注釋。他想起自己那本鬼畫符似的作業(yè)本，突然有點不好意思。
“謝了?！彼麚蠐项^，“晚上請你吃冰棍？”
許點點頭，眼里的笑意比剛才更明顯了些：“好?！?/p>
放學鈴響時，天空飄起了小雨。海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罩在許頭上，自己只穿著件短袖?！白呖禳c，別淋濕了?！彼浦S往校門口跑，雨絲打在胳膊上有點涼，卻抵不過掌心傳來的溫度——許的手腕偶爾會碰到他的手背，像羽毛輕輕掃過。
小賣部的冰柜在滋滋冒白氣，海挑了支綠豆沙，又拿了支許常吃的牛奶味。付完錢遞過去時，許卻沒接，反而指著他胳膊：“都濕了，會感冒的?！?/p>
“沒事，爺火力壯。”海咬開冰棍紙，綠豆沙的清甜在舌尖散開，“倒是你，趕緊吃，化了就不好吃了。”
許這才接過冰棍，小口咬著。雨落在屋檐上噼啪作響，兩人并肩站在小賣部的屋檐下，誰都沒說話。海偷偷看他，睫毛上沾了點水珠，像落了片碎光，咬冰棍時臉頰微微鼓起，像只倉鼠。他突然覺得，去年那個在二班教室紅著眼眶說“我再想想”的少年，好像在不知不覺間，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下周月考。”許突然開口，打斷了海的胡思亂想，“你的數(shù)學……”
“知道了知道了。”海哀嚎一聲，“許老師又要開小灶了？”
許被他逗笑了，眼角彎成好看的弧度：“晚自習去圖書館？我?guī)湍銖土暋！?/p>
“得嘞！”
他們往公交站走，雨漸漸小了。海走在靠馬路的一側(cè)，偶爾抬手擋開路邊伸過來的樹枝。許的步子比他慢些，安靜地跟在旁邊，鞋尖沾了點泥點。
“賈今天……”許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她好像不太高興?！?/p>
海嗤了聲：“別管她?！彼D了頓，轉(zhuǎn)頭看許，眼神認真起來，“你別因為她不開心，聽見沒？”
許愣了愣，然后輕輕“嗯”了一聲，嘴角彎起個淺淺的弧度。
公交來了，海先上去刷了卡，然后回頭扶了許一把。車里人不多，他們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許靠窗坐著，手指無意識地劃著玻璃上的水汽。海側(cè)頭看他，心里像揣了顆糖，慢慢化開來，甜絲絲的。
他想起去年在二班教室，放學后的夕陽把一切都染成暖黃色。他把許堵在座位上，心跳得像打鼓，憋了半天就說了句“我喜歡你”。許當時愣住了，眼睛睜得圓圓的，然后臉頰一點點紅透，最后只說了句“我再想想”。
這一想，就想了大半年。
但海不急。他知道許慢熱，像溫水煮茶，需要慢慢等。他看得見許的變化，從一開始的刻意疏遠，到后來會主動給他講題，會收下他帶的早餐，會在他打球時坐在場邊看書。
這些就夠了。
車到站，海先下去，然后伸手扶許。許的手指搭在他手心里，溫溫的，軟軟的。兩人并肩往小區(qū)走，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交疊在一起。
“明天圖書館見。”快到樓下時，許停下腳步說。
“好?！焙？粗?，“上去吧，早點睡。”
許點點頭，轉(zhuǎn)身進了樓道。海站在原地，看著他家窗戶亮起燈，才轉(zhuǎn)身往自己家走。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是許發(fā)來的消息：“你的物理練習冊落在我這兒了，明天帶給你。”
海笑了，手指在屏幕上敲：“好，謝啦?！毕肓讼?，又加了句，“晚安?！?/p>
那邊很快回了個“晚安”，后面跟著個月亮的表情。
海把手機揣回口袋，腳步輕快地跑上樓。晚風帶著桂花香飄過來，他深吸一口氣，覺得空氣里都是甜的。
他知道路還長，可能還有很多像賈這樣的麻煩，可能許還需要很久才能真正點頭。但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等。從一年級到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一起走了九年，往后的日子，他想一直陪著他走下去。
就像現(xiàn)在這樣，并肩走在月光里，影子交疊，一步一步，慢慢走。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