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鎮(zhèn)的路是碎磚鋪的,車開進去時顛得像在搖篩子。江喧抱著鐵皮盒,指尖把車票邊緣捏得起了毛。窗外的樹都歪歪扭扭的,葉子上蒙著層灰,像多年沒人擦過的舊照片。
“前面就是磚窯廠了?!鳖櫝幇衍囃T谝黄牟萸?,遠處的煙囪歪在半空,墻皮剝落得像塊爛瘡。
阿姨突然抓住江喧的胳膊,聲音發(fā)顫:“那……那是……”
江喧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磚窯廠生銹的鐵門前,站著個穿藍布衫的女人,背對著他們,正往門縫里塞什么東西。那背影的弧度、挽起的袖口,和念念作業(yè)本上畫的小人重合得讓人心頭發(fā)緊。
“是她嗎?”江喧的聲音有點干。阿姨沒回答,只是盯著那女人的后頸,那里有顆小小的痣,和江喧養(yǎng)母的位置一模一樣。
顧硯已經(jīng)推開車門,動作輕得像貓。江喧緊隨其后,手不自覺摸向腰間的配槍——雖然還沒正式授銜,這把槍是顧硯硬塞給他的,說“到了陌生地,別摘槍套”。
離鐵門還有十米遠時,那女人突然轉(zhuǎn)過身。
江喧的呼吸瞬間卡住了。
是養(yǎng)母。
但又不像。養(yǎng)母的眼角沒有這么深的皺紋,也不會用這種像淬了冰的眼神看他?!靶⌒??”女人開口時,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你怎么來了?!?/p>
江喧攥著鐵皮盒的手在抖:“您……您認識念念?”
女人的目光掃過他懷里的盒子,又落在顧硯身上,最后停在阿姨臉上,突然笑了,笑聲在空蕩的磚窯廠回蕩,像破鑼在敲:“她媽都來了,我能不認識嗎?”
顧硯往前一步,擋在江喧身側(cè):“城南的熒光磚,是不是在里面?”他指的是磚窯廠深處,那里隱約透出淡綠色的光,像夜里的鬼火。
女人的臉色變了變,突然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往地上一摔——是個打火機,火苗“噌”地竄起來,映亮她手里的油桶。“你們再過來,我就把這里燒了?!?/p>
阿姨突然哭喊起來:“你把念念藏哪兒了?!那批磚是不是害了她?!”
“害她的不是磚。”女人的聲音陡然拔高,“是那些搶磚的人!是當年不管事的警察!”她的目光像刀子扎向顧硯,“包括你那個死鬼師父!”
顧硯的瞳孔猛地收縮。師父的犧牲一直是他心里的刺,卷宗里只寫“因公殉職”,從沒提過和城南案有關(guān)。
就在這時,江喧耳后那道疤突然劇烈發(fā)燙,像有火在燒。他突然想起養(yǎng)母總在夜里擦的那張舊照片,照片背面寫著“救小硯”——原來不是“救”,是“就小硯”,是“和小硯有關(guān)”。
“那批磚里藏著東西,對不對?”江喧突然開口,聲音出奇的穩(wěn),“是證據(jù)?!?/p>
女人的手抖了一下,火苗晃了晃。
顧硯趁機沖過去,一腳踹飛油桶。江喧緊隨其后,按住女人的胳膊時,摸到她袖口下有塊硬東西——形狀像半塊橡皮。
“念念還活著,對嗎?”江喧盯著她的眼睛,“您在保護她。”
女人突然泄了氣,癱坐在地上,藍布衫的衣角沾了泥。遠處的綠光越來越亮,隱約能聽見孩子的笑聲,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顧硯走向那片綠光,回頭看了江喧一眼。陽光穿過磚窯廠的破洞,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像在說“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