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稍近,京城下起了晚來的雪,起初只是零星幾點,而后愈下愈烈,漸漸織成一張素白的網(wǎng),將整座皇城籠了進去。
人們擠在城門口,袖著手,跺著腳,呼出的白氣在寒風中擰成一片。
“誰死了?”剛進城的商人望著城門口高懸的白燈籠問。
“大魔頭死了,”有人答,“聽說被圣女萬箭穿心,刺死的”
“早該死了,殺了那么多平民百姓,身為大安公主弒父殺兄,簡直沒有王法!”有人義憤填膺。
話頭很快被打斷,不遠處傳來敲喪鐘的響聲,眾人紛紛抬頭望去,十二名玄甲衛(wèi)抬著一副棺材,
棺材只是普通的材質(zhì),只是隨便在上面刻了些圖案,棺材后跟著零零散散幾個禮官。
誰都看不見,半透明身體的李錦安正在道路邊一處不起眼的墻邊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雪落在曾經(jīng)最冷血無情公主的棺槨上,也落在人們的肩頭上,爛葉雞蛋扔出,一片狼藉。
玄甲衛(wèi)并不在乎身上的臟污,也不想在乎棺材之人的體面。
李錦安看著,心中掀不起任何波瀾,或許是早就料到,也許是滿不在乎。
按照大安國的禮節(jié),及笈之后的公主下葬規(guī)格應(yīng)該是三十六名玄甲衛(wèi)開路,金絲楠木為棺,御賜黃巾蓋棺,百官送行,陪葬品不計,入宗室皇陵。
相比之下,李錦安這個也是非常簡陋了,不過讓她驚訝的是,那個人們口中尊稱的圣女蕭棲雪居然沒一卷草席隨便扔了她的尸體。
靈魂狀態(tài)的李錦安也不知能維持多久,她死后睜眼變成了“阿飄”。
再看眼前的鬧劇不知誰先停了手。
雪越下越大,漸漸掩蓋了那些菜葉子,掩蓋了那些臭雞蛋,也掩蓋了棺里身軀上的刀痕箭孔。
人們忽然覺得冷,搓著手,縮著脖子,一個接一個散了。
最后只剩雪,白茫茫一片,送葬隊也漸漸遠去。
李錦安抬腳想跟上去,眼前突然一黑,沒了意識。
再次睜眼,李錦安發(fā)現(xiàn)自己懸浮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四周漂浮著無數(shù)泛著幽藍光芒的書頁。
“歡迎來到《天命圣女》的總世界”一道機械音響起,“你是該小說的惡毒女配,結(jié)局:萬箭穿心,埋葬荒野”
李錦安微微挑了挑眉,她是看著自己的棺材出了城門,看來是蕭棲雪只是憐憫眾生的人設(shè)還沒演夠。
下一秒,她面前的書頁自動翻動,浮現(xiàn)她的一生——廢物公主,囂張跋扈,屠殺百姓,弒皇帝殺太子,修魔道,最終敵不過圣女,被誅殺,從此圣女和她僅剩的皇兄三皇子過上了美好生活。
李錦安盯著那些文字,忽然笑了。
“有意思?!彼讣鈩澾^書頁上自己慘死的描寫,眼底燃起一絲瘋狂的光,“所以我那些惡毒,只是你們撰寫的劇本?”
系統(tǒng)沉默一瞬,“理論上,是的”
李錦安的指尖懸在系統(tǒng)光屏上,瞳孔微微收縮。
【原著劇情:永和十三年,魔頭公主屠戮青州村,三百平民慘死?!?/p>
畫面中的"自己"揮鞭縱火,村民在火海中哀嚎。
"放屁!"她突然冷笑,猛地劃開隱藏日志,"調(diào)取真實記憶——"
光屏碎裂,真正的畫面浮現(xiàn):
暴雨夜,她銀鞭絞碎的是村民體內(nèi)鉆出的血蠱蟲尸。
那些"哀嚎"的村民,早在三日前就被邪修煉成了活尸。
而她背后深可見骨的傷,是為護住最后一個孩童,硬扛下邪修自爆的一擊。
系統(tǒng)發(fā)出刺耳警報:【警告!禁止查閱原始數(shù)據(jù)!】
"原來如此。"她染血的指甲掐進掌心,"屠村惡名是你們按的,功德卻算在蕭棲雪頭上?"
回憶涌上心頭,她想起她和蕭棲雪的最后一戰(zhàn)。
那日,雪下得正緊。
圣女蕭棲雪立在城樓之上,白衣勝雪,衣袂翻飛如鶴翼。
她生得極美,卻是一種不近人情的美——眉如遠山含霜,眸若寒潭凝冰,唇色極淡,仿佛終年不化的雪峰上那一抹蒼白的晨光。
長發(fā)未束,隨風狂舞,發(fā)間一枚銀質(zhì)額飾垂下細鏈,綴著顆冰藍色的寶石,正落在她眉心,像第三只冷漠的天眼。
"李錦安,"她開口時,呼出的白霧與飛雪混作一處,聲音清泠如碎冰相擊,"你可知罪?"
城樓之上,銀絲長鞭劃破風雪,發(fā)出刺耳的尖嘯。李錦安手腕一抖,鞭影如龍,剎那間撕裂了圣女的袖袍,在她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怎么,名門正派的圣女,就這點本事?”李錦安冷笑,鞭梢回卷,絞住圣女的長劍,猛地一拽——
劍鋒擦過她的臉頰,帶出一線血珠。
蕭棲雪踉蹌半步,卻忽然抬眸,眼底寒光乍現(xiàn)。
李錦安的銀鞭染血,魔氣滔天。
她已使出了魔道禁術(shù)——「九幽噬心訣」,周身纏繞著來自地獄的業(yè)火,連空氣都被灼燒得扭曲。
可對面的蕭棲雪,卻只是輕輕抬起手,一道金光自她眉心綻放。
女主光環(huán),天道庇佑。
“沒用的,李錦安。”云無瑕的聲音空靈如天諭,眼中無悲無喜,“你逆天而行,注定敗亡。”
“這是天道教授于我的護罩,以一百八十八名一心向佛的僧人心臟練成的”
“你,速速就地伏法”
公主的魔焰在觸碰到那層金光的瞬間,如雪遇沸水,寸寸消融。
她咬牙,鮮血從唇角溢出,卻仍笑得猖狂:“天道?哈哈哈……好一個天道!”
她猛地踏前一步,竟以肉身硬撼金光,骨骼在威壓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本宮今日偏要看看——”她染血的手穿透金光,一把攥住蕭棲雪的衣領(lǐng),“你這所謂的天命,能不能壓得住我的命!”
圣女眸光微動,似有一瞬的動搖,但下一瞬——
“錚——”
李錦安悶哼一聲,被擊退金罩外數(shù)十米,金罩幾乎把她的命去了大半,嘴里不斷涌出鮮血。
“結(jié)束了?!?/p>
圣女的聲音很輕,卻像是審判。
下一秒,蕭棲雪身后萬箭破空。
李錦安只仰頭大笑,玄色大氅被朔風撕開,露出內(nèi)里血跡斑斑的素白中衣。她染血的指尖點了點自己心口:"往這兒射——圣女大人不是最講究個光明正大?"
第一支箭刺進李錦安的胸口時時,圣女眉心寶石驟亮。
箭鏃穿透李錦安的身體,帶出的血珠濺在雪地上,像突然綻開的紅梅。
第一百支箭釘入膝蓋時,有人注意到圣女睫毛上結(jié)了霜——不知是雪,還是她眼中終于泛起的一絲水光。
當最后一支箭貫心而過,李錦安染血的手正按在城墻某塊磚石上,膝蓋重重砸在雪地上。
血從她唇角涌出,燙化了身下的積雪。
城墻上,蕭棲雪的金光未散,萬民歡呼,高喊著“誅魔大義”。
“想……讓本宮……跪著死?”
她染血的手指摳進磚縫,一寸寸撐起身體。箭桿在她骨肉間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休想!”
她猛地抬手,攥住胸前箭羽,一根、一根……生生拔出!
血濺在雪上,像潑墨紅梅。
蕭棲雪的瞳孔驟然收縮。
當最后一支箭離體,李錦安靠著城墻,反手抽出靴中匕首——
“錚!”
寒光沒入石磚三寸,刀身貫穿她的掌心,將整個人釘在城墻上。
風雪呼嘯,她垂著頭,玄色大氅獵獵翻飛,像一面破碎的旗。
“李錦安……”蕭棲雪不自覺地向前一步,卻見那魔頭忽然抬頭,沖她扯出個血淋淋的笑:
“看好了……圣女大人?!?/p>
“這才叫……站著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