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源玉的金光在雪地里拖出半丈長的光軌,凌絕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陳婆婆的拐杖在冰面上敲出清脆的響聲,杖頭的銅環(huán)掛著塊冰晶,折射著頭頂稀薄的日光——那是從葬仙谷帶出的鎮(zhèn)魂壇碎晶,能在三里內(nèi)預(yù)警魔氣。
“還有十里到昆侖墟結(jié)界。”陳婆婆突然停步,抬頭望向遠處的雪峰,“你看那片云。”
凌絕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鉛灰色的云層正繞著最高的玉珠峰旋轉(zhuǎn),邊緣泛著詭異的紫黑色。定魂珠的月牙印記突然發(fā)燙,這次卻不是預(yù)警,更像是某種呼應(yīng),仿佛云層深處有東西在召喚。
“結(jié)界外的風雪里藏著東西?!彼站o腰間的劍,劍鞘上的云紋在寒氣中凝出層白霜,“比葬仙谷的魔氣更純。”
陳婆婆將半塊“李”字玉塞進他掌心:“這是月瑤母親的遺物,當年李玄山偷走的是家族玉佩,這塊貼身玉能暫時騙過結(jié)界的血脈檢測。七大世家的結(jié)界只認本家血脈,我們得從西側(cè)的‘斷龍崖’進去?!?/p>
踏入風雪圈的剎那,刺骨的寒風突然變了方向,像無數(shù)把小刀子往骨頭縫里鉆。凌絕運轉(zhuǎn)靈力護住周身,卻發(fā)現(xiàn)丹田的混沌靈力運轉(zhuǎn)滯澀,仿佛被凍住了一般。定魂珠適時亮起,月牙印記散出的暖意順著經(jīng)脈游走,才勉強抵消了這股寒意。
“昆侖墟的罡風專克靈力。”陳婆婆裹緊了身上的裘衣,拐杖指向左側(cè)的冰坡,“當年七家設(shè)下結(jié)界時,特意引罡風入陣,就是為了防止魔源外泄?!?/p>
冰坡上隱約可見一串腳印,步幅極大,腳印邊緣結(jié)著黑紫色的冰晶。凌絕蹲下身摸了摸,冰晶觸手即化,留下股淡淡的血腥味——和鎮(zhèn)魂壇的鎖魂香混著同樣的甜膩氣。
“是蘇家的人?!彼讣饽砥鹌樾?,定魂珠突然震顫,“他們剛過去沒多久,至少有三十人,其中有個氣息很熟悉?!?/p>
陳婆婆的臉色沉了沉:“是蘇明?”
“不像?!绷杞^搖頭,腦海里閃過個模糊的影子——青云宗地牢里那個戴著青銅面具的黑衣人,“比他更冷,像是……沒有活氣?!?/p>
說話間,冰坡上方突然傳來冰層碎裂的聲響。凌絕拽著陳婆婆往旁邊翻滾,數(shù)塊磨盤大的冰塊砸在剛才的位置,雪地上瞬間多出幾個深坑??拥椎姆e雪里埋著些灰色的毛發(fā),仔細看去竟像是某種獸類的尾毛,末端還纏著塊撕碎的道袍布料,上面繡著半個“張”字。
“是張家的人?!标惼牌耪J出了布料上的云紋,“七大世家中,張家世代馴養(yǎng)雪獒守山,這些尾毛是被魔氣異化的獒犬留下的。”
話音未落,風雪里傳來聲沉悶的獸吼,震得人耳膜發(fā)疼。凌絕抬頭,只見冰坡頂端立著頭丈高的巨獸,身形像雪獒,皮毛卻泛著墨色,雙眼是兩團跳動的鬼火,嘴角淌著黑涎,在雪地上蝕出串冒煙的小洞。
“魔化雪獒?!标惼牌叛杆偬统鰪堻S符,“被魔氣同化的守護獸,會攻擊一切活物?!?/p>
雪獒猛地撲了下來,凌絕揮劍斬出道金光,卻被它厚實的皮毛彈開。劍鋒劃過的地方冒出陣陣白煙,雪獒吃痛,發(fā)出更兇狠的咆哮,尾巴掃向旁邊的冰崖,竟硬生生拍碎了半面石壁。
“攻擊它的眼睛!”陳婆婆的符咒化作火球砸向雪獒面門,趁著它偏頭的瞬間,凌絕已躍至半空,劍刃直指那雙鬼火眼睛。
就在劍尖即將刺中的剎那,雪獒突然發(fā)出聲凄厲的哀鳴,龐大的身軀像被抽走了骨頭般癱軟下去,墨色皮毛迅速褪成灰白,露出頸側(cè)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里面插著半截斷裂的玉簪,簪頭刻著朵梅花——那是林家的家紋,七大世家之一。
“是被人殺的?!绷杞^拔出玉簪,斷口處還殘留著新鮮的靈力波動,“用的是林家的‘落梅劍法’,而且出手的人很年輕。”
陳婆婆突然指向雪獒的前爪,那里攥著塊染血的手帕,上面繡著只蜷縮的兔子,針腳稚嫩,邊角還繡著個歪歪扭扭的“月”字。
“是月瑤的手帕?!标惼牌诺穆曇粲行┌l(fā)顫,“她小時候總愛繡這種兔子,說像她自己?!?/p>
凌絕握緊手帕,定魂珠的溫度驟然升高,仿佛李月瑤就在身邊。他抬頭望向冰坡頂端,那里的風雪似乎更濃了,隱約能看見道纖細的身影在雪霧中晃動,穿著件紅色的斗篷,像團燃燒的火焰。
“月瑤?”他脫口而出,提劍便要追上去。
“別去!”陳婆婆拉住他,指著雪地上突然出現(xiàn)的冰紋,“是幻術(shù)!昆侖墟的罡風會擾亂心神,你剛才看到的……”
話音未落,冰坡頂端的紅衣身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片搖曳的紅梅。那些梅花在風雪里開得極盛,花瓣上卻凝著黑紫色的冰晶,仔細看去,每片花瓣都是張縮小的人臉,正無聲地嘶吼著。
“是‘蝕心陣’。”陳婆婆迅速掏出張符紙貼在凌絕眉心,“蘇家的禁術(shù),用活人魂魄喂養(yǎng)寒梅,能勾起人心里最執(zhí)念的東西?!?/p>
凌絕只覺得眉心一涼,眼前的紅梅瞬間化作無數(shù)枯骨,纏繞在梅枝上的竟是些斷裂的鎖鏈,鏈環(huán)上刻著“清心庵”三字——那是李月瑤母親被囚禁的地方。
“他們在試探你的心魔。”陳婆婆的聲音帶著回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混沌靈根能凈化魔氣,卻也最容易被執(zhí)念牽引,蘇明就是想逼你失控?!?/p>
定魂珠突然發(fā)出清越的鳴響,掌心的月牙印記燙得驚人。凌絕閉上眼,腦海里閃過李月瑤在青云宗為他擋下魔刃的瞬間,她最后的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絲毫怨懟。
“我沒事?!彼犻_眼時,眸中的迷茫已褪去,劍上的金光比之前更盛,“他們越是想讓我看到什么,就越說明心里有鬼?!?/p>
紅梅幻境在金光中迅速消融,露出冰坡后的景象——片被風雪掩埋的營地,篝火還未完全熄滅,灰燼里插著七根黑色的幡旗,旗面繡著殘缺的北斗七星圖。
“是蘇家的分壇?!标惼牌盘唛_個翻倒的酒壇,壇底刻著“蘇”字,“他們在這里祭祀過,你看那些幡旗的位置?!?/p>
七根幡旗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中央的空地上畫著個巨大的血色陣紋,形狀竟與鎮(zhèn)魂壇的獻祭陣一模一樣。陣心的雪地里插著根青銅柱,柱上綁著具凍僵的尸體,穿著烈火門的紅袍,胸口插著把匕首,刀柄上刻著“趙”字——是趙峰的父親,烈火門現(xiàn)任門主。
“他們殺了自己人獻祭?!绷杞^拔出匕首,刀柄上還殘留著溫熱的血,“趙峰知道這件事?”
陳婆婆突然指向青銅柱后方的冰洞:“看那里?!?/p>
冰洞入口的積雪上印著串小巧的腳印,像是女子的繡鞋,鞋尖沾著些金色的粉末——那是從鎮(zhèn)魂壇石棺縫隙里滲出的金光粉末。
“是月瑤母親的殘魂?!绷杞^立刻明白了,“她跟著我們來了,這個冰洞是結(jié)界的入口?!?/p>
冰洞內(nèi)比外面暖和許多,巖壁上布滿發(fā)光的符文,正是七大世家的聯(lián)合封印。走了約半柱香的時間,前方出現(xiàn)道石門,門楣上刻著“昆侖墟”三個古字,門下的積雪里躺著具黑衣人的尸體,臉上戴著青銅面具,與青云宗地牢里的那副一模一樣。
凌絕摘下他的面具,露出張年輕的臉,眉心有顆淡紅色的痣,與李月瑤母親畫像上的朱砂痣極為相似。尸體的左手腕上戴著半塊“李”字玉,與陳婆婆之前交出的那塊恰好能拼合。
“是李家的人?!标惼牌诺穆曇粲行┌l(fā)顫,“月瑤母親的堂弟,二十年前就失蹤了,沒想到……”
尸體的胸口有個貫穿傷,傷口邊緣泛著黑紫色,像是被魔氣侵蝕過。凌絕摸向他的丹田,那里空空如也,靈力被抽得干干凈凈。
“是被活生生抽走了靈根。”他的指尖頓了頓,“蘇明需要李家血脈來維持結(jié)界入口,這些人都是他養(yǎng)的‘血罐’。”
石門突然發(fā)出沉重的響聲,緩緩向內(nèi)打開。門后的通道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兩側(cè)的石壁上嵌著數(shù)百盞長明燈,燈油竟是暗紅色的,仔細看去,燈芯里纏著細小的血管。
“是用修士的精血煉制的‘引魂燈’。”陳婆婆捂住口鼻,“蘇家這是要徹底打開通天塔的封印,他們在用人血引路。”
通道盡頭的光越來越亮,隱約傳來誦經(jīng)聲,混著女子的哭泣。凌絕加快腳步,轉(zhuǎn)過最后一個彎時,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那是座巨大的冰殿,殿頂垂下無數(shù)冰棱,折射著中央祭壇的金光。祭壇上綁著個紅衣女子,正是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身影,她低著頭,長發(fā)遮住了臉,手腕上的“李”字玉在金光中閃閃發(fā)亮。
“月瑤!”凌絕下意識地沖了過去。
“小心!”陳婆婆的呼喊晚了一步,祭壇周圍突然升起道金色的屏障,將凌絕困在中央。屏障外的紅衣女子緩緩抬起頭,露出張與李月瑤一模一樣的臉,只是嘴角噙著抹詭異的笑。
“終于等到你了,混沌靈根。”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與蘇柔如出一轍,“家?guī)熣f,只要用你的心頭血獻祭,通天塔的封印就能徹底解開?!?/p>
冰殿的地面突然裂開,無數(shù)黑色的鎖鏈從地底鉆出,纏向凌絕的四肢。他揮劍斬斷鎖鏈,卻發(fā)現(xiàn)斷口處涌出更多的鎖鏈,鏈環(huán)上刻著三百年前的預(yù)言:“混沌生,魔源醒,七星落,天下傾?!?/p>
“放棄吧?!奔僭卢幍纳碛霸谄琳贤鉂u漸模糊,化作團黑霧,“你以為李月瑤真的愛你?她從一開始就是陳婆婆派來監(jiān)視你的棋子,混沌靈根不過是我們養(yǎng)的容器!”
定魂珠的鳴響越來越急,掌心的月牙印記燙得像要燃燒。凌絕卻突然笑了,劍上的金光陡然暴漲:“你錯了,她是不是棋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后選擇了救我?!?/p>
他握緊鎮(zhèn)源玉,七大世家的玉佩在儲物袋里同時發(fā)燙,與掌心的定魂珠產(chǎn)生共鳴。屏障外的黑霧突然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像是被金光灼傷。
“不可能!你怎么會……”
“因為你們從來不懂?!绷杞^的聲音穿透屏障,響徹整個冰殿,“凈化不是靠血脈,也不是靠陣法,是靠心里的光。”
七大玉佩突然從儲物袋中飛出,在屏障上空組成完整的北斗七星陣。金光如潮水般涌過,黑色的鎖鏈瞬間消融,假月瑤的黑霧在金光中尖叫著潰散,露出里面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著“蘇”字。
屏障散去的剎那,凌絕看到冰殿角落的陰影里,站著個身著白袍的老者,正透過水晶球看著他,臉上帶著滿意的笑。老者的身后跪著個紅衣女子,正是真正的蘇柔,她的脖頸上架著把匕首,握著匕首的人戴著青銅面具,左手腕上露出半塊“陳”字玉。
“凌絕,別沖動?!标惼牌诺穆曇敉蝗蛔兊锰撊?,她捂著胸口后退半步,指尖滲出黑血,“他們在我身上下了‘子母蠱’?!?/p>
白袍老者緩緩轉(zhuǎn)過身,露出張與陳婆婆有七分相似的臉,只是頭發(fā)全白,眼神陰鷙如鷹:“好久不見,師妹。”
陳婆婆的瞳孔驟然收縮:“師兄?你不是二十年前就死在葬仙谷了嗎?”
“死?”老者笑了起來,聲音里滿是瘋狂,“我是被你們逼得假死脫身!當年若不是你們阻止我研究混沌靈根,我早就解開通天塔的秘密了!”
凌絕突然明白了——眼前的老者才是幕后黑手,他既是蘇家的先祖,也是陳婆婆的師兄,更是偷走“陳”字玉的人。二十年前葬仙谷的變故、李玄山的黑化、蘇家的魔化……全都是他布的局。
“你才是想放出魔源的人?!绷杞^握緊劍,七大玉佩的金光在他周身流轉(zhuǎn),“三百年前的預(yù)言是你篡改的,七大世家的封印也是你破壞的!”
老者撫著胡須,笑容陰冷:“總算不笨。混沌靈根能凈化魔源,自然也能喚醒它,只要讓你在通天塔頂獻祭,我就能借魔源之力飛升成仙?!?/p>
他抬手揮出道黑氣,纏向角落里的蘇柔:“這丫頭是李家最后的血脈,用她的心頭血打開塔門,再用你的混沌靈根獻祭,完美的計劃,不是嗎?”
定魂珠突然掙脫凌絕的手掌,化作道白光撞向水晶球。老者猝不及防,水晶球應(yīng)聲碎裂,里面滾出無數(shù)記憶碎片——有他年輕時與陳婆婆爭執(zhí)的畫面,有他偷偷篡改封印的場景,還有他將嬰兒時期的李月瑤送入青云宗的瞬間。
“月瑤是你送去青云宗的?”凌絕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然你以為憑她的混沌靈根,能平安長大?”老者冷笑,“我養(yǎng)著她,就是為了今天。”
定魂珠的白光突然暴漲,在空中化作李月瑤的虛影。她擋在蘇柔身前,掌心的月牙印記與凌絕掌心的印記遙相呼應(yīng),形成道金色的屏障。
“外祖父說的沒錯,混沌靈根不是容器。”李月瑤的聲音清澈如泉,“它是鑰匙,能鎖住魔源,也能解開人心的執(zhí)念。”
老者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孽障!壞我好事!”
他揮掌拍向李月瑤的虛影,卻被金光彈開。凌絕趁機發(fā)動七大玉佩的力量,北斗七星陣的光芒將整個冰殿籠罩,老者在金光中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身體迅速干癟下去,露出里面團黑色的魔氣。
“是你同化了魔源分魂!”陳婆婆終于明白了,“二十年前失蹤的不是李玄山,是你!”
黑色魔氣尖叫著沖向通天塔的方向,卻被李月瑤的虛影攔住。定魂珠的白光與七大玉佩的金光交織成網(wǎng),將魔氣牢牢困住。凌絕趁機斬斷蘇柔頸上的匕首,陳婆婆則迅速解了她身上的蠱毒。
“快走!”凌絕拉起蘇柔,“魔氣在吸收金光,撐不了多久!”
李月瑤的虛影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容溫柔如初見:“凌絕,記得我們的約定?!?/p>
她的身影在金光中漸漸透明,化作顆白色的珠子,融入定魂珠內(nèi)。七大玉佩的光芒隨之暴漲,將黑色魔氣徹底封印在冰殿中央,形成個巨大的冰晶球。
通天塔的方向傳來沉重的響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凌絕望向塔尖的方向,那里的云層正在散去,露出座直插云霄的巨塔,塔身刻滿了發(fā)光的符文。
“封印松動了?!标惼牌欧鲋K柔跟上他,“玉佩的力量暫時壓制了魔氣,但通天塔的封印已經(jīng)破了。”
凌絕握緊掌心的定魂珠,里面的月牙印記與新融入的白光交織,溫暖而堅定。他抬頭望向通天塔,塔門已緩緩打開,里面透出柔和的金光,像是有無數(shù)星辰在閃爍。
“該去結(jié)束這一切了?!彼~步走向塔門,鎮(zhèn)源玉的金光在身后拉出長長的光軌,“月瑤在等我們?!?/p>
陳婆婆與蘇柔對視一眼,快步跟上他的腳步。風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灑在雪地上,折射出七色彩虹,像條通往天際的路。
通天塔內(nèi)的階梯盤旋向上,每級臺階都刻著古老的符文。凌絕每踏上一級,掌心的定魂珠就亮一分,仿佛在與塔內(nèi)的力量共鳴。他知道,這里才是真正的終點,也是新的起點。
昆侖的風雪已停,而他掌心的光,正照亮著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