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聽故事嗎？

雨水順著記憶閣的櫥窗蜿蜒而下，將玻璃外的霓虹燈光折射成模糊的色塊，周瓷就在此時收起傘，推門而入，記憶閣檐角的青銅鈴鐺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仿佛連空氣都在這里凝固

店內(nèi)光線昏黃，空氣中漂浮著檀香與陳舊紙張的氣味，柜臺后坐著一位白發(fā)老人，正用一塊暗紅色的絨布擦拭一枚玉質(zhì)觀音墜，被一個紅繩穿過，其工藝栩栩如生，好似觀音在世，老人就在那靜靜的擦拭那枚玉墜，頭也不抬，只淡淡道

“隨便看看?！?/p>

周瓷也不在意老人的忽視，這座小店坐落于一個小巷的最里面，若非一種感覺不停的叫囂她過來起會發(fā)現(xiàn)記憶閣這座小店？

她的目光掃視店里一圈，最終被角落的樟木柜吸引——那里擺著一套白底青花的骨瓷茶具，茶盞邊緣有一道細小的缺口，像是被人用力磕碰過，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指尖剛觸到茶托，忽然聽見耳邊響起一聲女人的輕笑

“妹妹，茶要趁熱喝。”

她猛地縮回手，茶托卻在這時發(fā)出

“咔噠”

的輕響，盞底露出一圈暗紅色的茶漬，像是干涸的血

“民國二十七年的老物件?！?/p>

老人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銀灰色的眼珠映著燭光

“最后的主人用它毒死了自己的丈夫。”

周瓷心頭一跳，卻莫名覺得這茶具眼熟，她下意識問

“多少錢？”

老人沒回答價格，反而從柜臺下取出一把銀質(zhì)小鑷子，輕輕夾起茶匙，茶匙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像是淬過毒

“這套茶具不賣錢?！崩先寺朴频?

"無論多少錢都可以，我不差錢。"

周瓷滿不在乎的說，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茶具，心中的渴望不斷叫囂著買下她，買下她

老人笑了

“這殺過人的兇器你也想要？”

周瓷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老人剛才說過最后一任主人用這套茶具殺死了自己的丈夫，不過這一點遲疑很快就被心中的渴望壓了下去

“買，我不在乎，多少錢都行！”

她本該害怕的，可不知為何，她盯著那茶盞，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它本就該是她的，最終，她以三枚銀元的價格買下了它——老人堅持只收銀元，說是老規(guī)矩

而那三枚銀元是奶奶的遺物中留下來的，民國的東西，現(xiàn)在市場價差不多是兩千來塊

當晚，周瓷就用這套茶具泡了一壺龍井

熱水注入茶盞的瞬間，盞底的暗紅茶漬竟如活物般化開，絲絲縷縷的血色在茶湯中蔓延，她遲疑片刻，還是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茶湯入喉的剎那，她眼前一黑，耳邊驟然響起戲曲的咿呀聲，再睜眼時，她竟站在一間老式廳堂里，四周陳設(shè)古舊，墻上掛著民國年間的月份牌

鏡子里，她穿著一身絳紫色旗袍，左腕戴著一對翡翠鐲子——那鐲子她認得，是奶奶遺物箱里的那對

“妹妹，發(fā)什么呆？”

身后傳來溫婉的女聲

周瓷猛地回頭，看見一個和自己長得七分相似的女人正笑吟吟地望著她，女人伸手替她整理衣領(lǐng)，指尖冰涼

“今晚的宴席，你可別出岔子。”

周瓷想說話，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眼睜睜看著女人端起茶壺，往茶盞里斟了一杯碧螺春

“老爺最近脾氣不好，你多擔待。”

女人輕聲說著，將茶盞推到她面前

“若是他再動手……”

話未說完，周瓷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仍坐在現(xiàn)代的公寓里，手中的茶盞微微發(fā)燙，茶湯已經(jīng)涼了

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而身后——空無一人

接下來的七天，周瓷像是著了魔，每天都會用這套茶具泡不同的茶，而每一次，她都會墜入不同的幻境之中——

喝碧螺春時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間書房里，穿長衫的男人突然掐住她的脖子，下一秒?yún)s猛地松開，捂著喉嚨倒地抽搐，嘴角溢出黑血

喝普洱時

她嘗到喉嚨里的血腥味，鏡中的自己穿著染血的旗袍，而茶盞邊緣的缺口處，沾著暗紅色的指印

喝茉莉花茶時

她在鏡中看見自己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具裹著白布的尸體，而她的手里，攥著一封離婚協(xié)議，上面按著血指印

每一次從幻境中回神，周瓷都會渾身發(fā)抖，冷汗浸透后背，她知道自己該停下，可每當她想把茶具收起來時，耳邊總會響起那聲輕柔的

“妹妹”

像是某種無法抗拒的召喚

最可怕的是第八天——她的出差回來的丈夫，順手端起她泡的碧螺春喝了一口，隨即臉色驟變，捂著喉嚨跪倒在地，癥狀和夢里那個男人一模一樣

周瓷瘋了似的打翻茶盞，丈夫的癥狀才漸漸緩解

她顫抖著捧起茶盞，在燈光下仔細觀察那道缺口——缺口邊緣有細微的刮痕，像是被人刻意撬開過

她咬牙，用力將茶盞砸向地面

“啪！”

瓷片四濺，缺口處竟掉出一張泛黃的紙條

“妹妹：

茶托夾層有砒霜

他若再打你，就給他泡碧螺春

——曼珠，1943.冬”

周瓷渾身發(fā)冷，顫抖著撬開茶托——里面果然藏著一小包褐色粉末

將丈夫送進醫(yī)院做了一個身體檢查后，她帶著碎瓷片和紙條沖回記憶閣

老人似乎早料到她會來，正在聽一張老唱片，留聲機里，嘶啞的女聲唱著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周曼珠不是兇手?！?/p>

老人頭也不抬

“她才是想救人的那個?！?/p>

他按下留聲機的暫停鍵，換上一張黑膠唱片，機器沙沙轉(zhuǎn)動，隨后傳出一個男人顫抖的聲音：

“1943年12月7日，周曼珠小姐發(fā)現(xiàn)妹夫虐待其妹周曼玉，遂在茶托暗格藏砒霜，并留紙條示警。然曼玉誤以為姐欲害己，爭執(zhí)間失手將其推下樓梯……后曼玉夫為掩蓋真相，將曼珠尸骨送進景德鎮(zhèn)窯，燒成茶具……”

周瓷癱坐在地，耳邊嗡嗡作響

她突然想起奶奶臨終前塞給她的翡翠鐲子——鐲子內(nèi)側(cè)，刻著兩個小字

“曼珠”

三個月后，一個年輕女孩走進記憶閣，買走了那對翡翠鐲子

老人擦拭著新收的碎瓷片，對空無一人的柜臺輕聲道

“你看，她終于學會保護自己了?！?/p>

柜臺上，半杯碧螺春正冒著熱氣，茶湯里映出一張模糊的女人臉——她微微一笑，隨即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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