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戲拍雨中對峙。?
程非揪著沈曜的衣領(lǐng)怒吼:“十年!你他媽躲了十年!”?
胡先煦的指甲幾乎掐進(jìn)郝富申的鎖骨,雨水順著他們的下巴滴在劇本標(biāo)注的“此處流淚”那行字上。?
導(dǎo)演喊卡后,郝富申還保持著被按在墻上的姿勢。?
“抱歉?!焙褥闼砷_手,發(fā)現(xiàn)對方白襯衫領(lǐng)口被自己扯掉了一顆扣子。?
郝富申搖搖頭,突然指了指他的眼睛:“你這里……”?
胡先煦下意識摸眼角,卻碰到一片濕潤。他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
當(dāng)晚劇組聚餐,郝富申被灌了不少酒。胡先煦坐在角落,看他笑著應(yīng)付各路敬酒,右手卻一直按著胃部——老毛病了,以前拍《棋魂》時就這樣。?
散場時,郝富申的助理不在。胡先煦猶豫片刻,還是走過去:“送你回去?”?
郝富申抬頭看他,臉頰泛紅:“……謝謝?!?
車開到一半,郝富申突然說:“右轉(zhuǎn)?!?
“你酒店在左邊?!?
“我想吃醒酒湯?!焙赂簧曛钢愤吜林鵁舻男〉?,“那家,我們以前常去的。”?
胡先煦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你記得啊?!彼p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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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富申的胃病比想象中嚴(yán)重。?
胡先煦看著他喝了兩口湯就放下勺子,額頭滲出冷汗。?
“去醫(yī)院?!焙褥阏酒鹕怼?
“不用……”?
“去醫(yī)院?!焙褥阒苯幼鹚觳?,“現(xiàn)在?!?
急診室的熒光燈下,郝富申蜷在輸液椅上睡著了,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胡先煦盯著那瓶點(diǎn)滴,想起三年前機(jī)場里他獨(dú)自值機(jī)的背影。?
護(hù)士來換藥時,郝富申醒了。?
“給你助理打電話了?!焙褥惆咽謾C(jī)還給他,“她說馬上到?!?
郝富申“嗯”了一聲,突然問:“為什么接這部戲?”?
胡先煦沉默片刻:“劇本好。”?
“是嗎。”郝富申笑了笑,“我以為……”?
他的話沒說完,助理急匆匆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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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幾天,郝富申請了病假。?
胡先煦拍完自己的戲份,回到酒店發(fā)現(xiàn)門縫下塞著一張紙——是明天要拍的對手戲臺詞,郝富申那部分用熒光筆標(biāo)了出來,邊緣寫著一行小字:?
「對詞嗎?2307?!?
胡先煦在房間踱了三圈,最終拿起劇本敲開了2307的門。?
郝富申穿著寬松的衛(wèi)衣,看起來比前幾天精神些。茶幾上擺著劇本和兩罐啤酒,還有那盒沒吃完的薄荷糖。?
“開始吧?!焙褥阒苯臃綐?biāo)記頁。?
他們念著劇中人的臺詞,仿佛那些洶涌的情緒都只是角色的:?
“當(dāng)年為什么不告而別?”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
“十年了,沈曜,你還在躲什么?”
念到最后一場戲時,郝富申突然停下。?
“怎么了?”胡先煦抬頭。?
郝富申靜靜看著他:“這句詞錯了?!?
胡先煦低頭看劇本——本該是“我恨你”,他念成了“我等你”。?
空氣凝固了幾秒。?
郝富申伸手,輕輕覆在他拿著劇本的手上。?
“先煦?!彼曇艉茌p,“我們……”?
他沒聽下去
“太晚了。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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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片場的燈光在雨幕中暈染成模糊的光團(tuán)。胡先煦站在監(jiān)視器旁,看著郝富申在雨中一遍遍重復(fù)著摔倒的動作。這場戲要求他從三米高的平臺上跳下,然后踉蹌著爬起,繼續(xù)追捕逃犯。導(dǎo)演已經(jīng)喊了七次卡,郝富申的戲服早就濕透,頭發(fā)黏在額前,每一次摔倒時濺起的水花都像是砸在胡先煦胸口。?
"再來一條!"導(dǎo)演舉著喇叭喊。?
郝富申抹了把臉,撐著膝蓋站起來,朝工作人員比了個OK的手勢。胡先煦看見他右手腕上纏著的繃帶已經(jīng)滲出血色——那是前天吊威亞時磨破的傷口。他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卻被場記攔住:"胡老師,下一場才到您。"?
第八次拍攝開始。郝富申從高處躍下,卻在落地時踩到濕滑的碎石,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片場瞬間騷動起來,醫(yī)護(hù)人員沖上前去。胡先煦撥開人群時,看見郝富申正試圖自己坐起來,嘴唇因?yàn)樘弁炊l(fā)白,卻還在對導(dǎo)演說:"沒事,能繼續(xù)。"?
"繼續(xù)個屁!"胡先煦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這才意識到那句話是從自己喉嚨里擠出來的。全場霎時安靜,連雨聲都仿佛停滯了一秒。郝富申抬頭看他,雨水順著睫毛滴落,像是無聲的質(zhì)問。胡先煦深吸一口氣,轉(zhuǎn)向?qū)а荩?這場戲改天再拍吧,演員狀態(tài)不行。"?
回酒店的路上,車?yán)锇察o得可怕。郝富申靠在窗邊,右手搭在膝蓋上,血漬在繃帶上暈開一片暗紅。胡先煦盯著那道刺目的紅色,想起三年前機(jī)場分別時,郝富申轉(zhuǎn)身前那個欲言又止的眼神。?
"為什么要逞強(qiáng)?"胡先煦終于開口,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干澀。?
郝富申輕輕笑了:"以前不也是這樣?"?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