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瘋狂抽打著ICU的厚重玻璃窗，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咆哮，卻穿不透里面死寂般的靜謐。賀峻霖躺在正中央的病床上，像一具被精密儀器和管線纏繞、束縛的蒼白標本。呼吸機規(guī)律地嘶嘶作響，代替他孱弱的肺葉工作，胸前貼著密密麻麻的電極片，連接著屏幕上一串串跳躍的數(shù)字和曲線。每一次心跳的波形，都微弱得讓人心驚。

馬嘉祺站在隔離玻璃外，白大褂下擺沾著幾點早已干涸發(fā)暗的血跡。他面無表情，只有緊抿的唇線和眼底深處壓著的極度疲憊，泄露著剛才那場與死神搶人戰(zhàn)役的慘烈。張真源站在他身側(cè)，目光沉凝地掃過各項監(jiān)測數(shù)據(jù)。

“情況暫時穩(wěn)住，但神經(jīng)和心血管系統(tǒng)受到的沖擊太大?！瘪R嘉祺的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24小時危險期。任何微小的刺激都可能……”他沒說下去，但意思明確。賀峻霖現(xiàn)在就像一根繃到極致、即將斷裂的弦。

張真源點頭，視線轉(zhuǎn)向隔離玻璃外走廊的長椅。蘇淼淼蜷縮在那里，雙臂緊緊抱著自己，頭深埋著，一動不動，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從賀峻霖被推進ICU，她就維持著這個姿勢，仿佛與外界徹底隔絕。

“她怎么樣？”張真源低聲問。

馬嘉祺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眉心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驚嚇過度，情緒透支。生理指標還好，但精神……”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那個U盤里的東西，足以摧毀任何相關(guān)者的心理防線。他轉(zhuǎn)而看向張真源，眼神銳利起來，“那個U盤，你怎么看？”

“時機太巧。內(nèi)容太毒?！睆堈嬖囱院喴赓W，“精準投喂，直擊命門。不像偶然?！?/p>

“丁程鑫?！瘪R嘉祺吐出這個名字，不是疑問，是冰冷的結(jié)論。除了這個看似置身事外、始終優(yōu)雅從容的“哥哥”，誰還能如此精準地拋出這把淬毒的刀，又恰好選在賀峻霖神智初醒、最為脆弱的時刻？

“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讓賀峻霖死？”張真源皺眉。如果只是要命，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更不必用這種揭開舊日瘡疤的方式。

“讓他死？”馬嘉祺嘴角扯出一絲冷峭的弧度，“那太便宜了。他是要誅心。在他死前，先毀掉他珍視或愧疚的一切，讓他帶著極致的痛苦和絕望下地獄?！彼哪抗庠俅螔哌^里面毫無知覺的賀峻霖，“或者，這痛苦本身，就是最終目的。”

兩人沉默下來，只有窗外暴雨的喧囂和儀器冰冷的運行聲。空氣里彌漫著無形硝煙的味道。

***

長椅上，蘇淼淼的世界是無聲的。父親的慘狀，賀家的簽名，賀峻霖噴出的鮮血……在她腦子里反復(fù)循環(huán)播放，每一次都帶來新的、窒息的痛楚。恨意、恐懼、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徹底愚弄的冰冷，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她死死纏裹。

她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她以為犧牲自己救回賀峻霖是贖罪是補償，卻不知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用來更殘忍地傷害賀峻霖、揭開所有陳年傷疤的棋子！而執(zhí)棋的人……

丁程鑫那張寫滿“關(guān)切”的臉在她眼前晃動，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指甲深深掐進手臂，疼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不能這樣下去。賀峻霖還在里面生死未卜，那個幕后黑手還在逍遙法外，甚至可能就躲在某個角落，欣賞著他們的痛苦！

她猛地抬起頭，動作僵硬得像生了銹。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干裂，只有一雙眼睛，因為極致的情緒和缺乏休息而布滿駭人的紅血絲，里面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冰冷的火焰。

她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卻異常堅定地走向隔離玻璃。她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里面那個被儀器包圍的人影，看了很久。然后，她猛地轉(zhuǎn)身，看向不遠處正在低聲交談的馬嘉祺和張真源。

“那個U盤，”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給我?！?/p>

馬嘉祺和張真源同時看向她。

“淼淼，你現(xiàn)在需要休息……”張真源試圖勸阻。

“給我！”蘇淼淼打斷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馬嘉祺，“里面的東西，我必須再看一遍！每一個細節(jié)！”她要知道，父親到底遭遇了什么！賀家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丁程鑫……到底還隱藏了多少！

馬嘉祺審視著她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沉默了幾秒。他知道攔不住。有些真相，一旦撕開，就必須看到底，哪怕鮮血淋漓。

他沒說話，只是從白大褂口袋里拿出那個小小的、冰冷的黑色U盤，遞了過去。

蘇淼淼一把抓過U盤，指尖冰涼，用力到幾乎要將它捏碎。她沒有再看ICU里面，而是攥緊它，轉(zhuǎn)身就朝著醫(yī)生值班室的方向走去，那里有電腦。

背影單薄卻挺直，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孤勇。

張真源想跟上去，卻被馬嘉祺抬手攔住。

“讓她去?！瘪R嘉祺的聲音低沉，“有些債，必須自己看清。”他的目光重新投向ICU里面，賀峻霖的生命體征依舊微弱地起伏著。

“那我們？”張真源看向他。

馬嘉祺眼神沉靜下來，里面閃爍著冷靜算計的光：“丁程鑫送了這么一份‘大禮’，我們總不能毫無表示?！彼贸鍪謾C，快速撥了一個號碼，聲音壓得很低，卻清晰果斷，“……是我。幫我查兩個人二十多年前的所有關(guān)聯(lián)記錄，尤其是資金和醫(yī)療檔案……對，要最快，不計代價。還有，盯緊丁程鑫近期的所有資金流動和聯(lián)系人，特別是境外異常賬戶……”

暴雨依舊肆虐，敲打著窗戶，仿佛要沖刷掉一切痕跡。而ICU內(nèi)外，一場無聲的反擊，已經(jīng)悄然展開。棋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