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陽小區(qū)的清晨，向來是部節(jié)奏舒緩的老電影。

六點剛過，退休教師李桂芬就準時推開了三號樓一單元一樓的窗戶。微涼的空氣帶著樓下梧桐樹葉的清新味道涌進來，還夾雜著幾聲零星鳥鳴。她習慣性地看向掛在窗邊鳥籠里的八哥豆豆。豆豆歪著頭，黑豆似的眼睛瞅著她，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往常一樣。

“早啊，豆豆?！崩钅棠搪曇魷睾停闷鹋赃叺男∷畨販蕚鋼Q水。

“水！”豆豆突然開口了，不再是含糊的咕嚕，而是異常清晰、短促、甚至帶著點李奶奶平時教導(dǎo)學(xué)生時那種字正腔圓的口音，“水質(zhì)！檢測！《清潔法》…不合格！換！立即！”

“哐當！”

李奶奶手里的小水壺直直掉在地上，塑料外殼裂開一道縫，水漬迅速在水泥地上蔓延。她僵在原地，老花鏡滑到鼻尖，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籠子里那只突然變得陌生的八哥。豆豆撲棱了一下翅膀，歪頭看著她，又清晰地重復(fù)了一遍：“換水！《清潔法》！立即！”

“豆…豆豆？你…你說話了？”李奶奶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手指冰涼。

幾乎在同一時間，七號樓五層，程序員周明正深陷在光怪陸離的代碼噩夢里，被一陣急促而沉重的拍打驚醒。不是鬧鐘。他煩躁地掀開眼皮，正對上自家哈士奇大壯那張放大的、吐著舌頭、充滿“智慧”光芒的狗臉。大壯的爪子正毫不客氣地拍打著他的胸口，力度堪比專業(yè)按摩師傅。

“唔…大壯別鬧…”周明含糊地想翻身。

“餓！”一個洪亮、清晰、帶著點犬類特有低沉鼻音的聲音炸響在耳邊，“出去！現(xiàn)在！《飼主法》…餓！執(zhí)行！”

周明猛地彈坐起來，睡意瞬間被炸得粉碎，后背驚出一層冷汗。他像見了鬼一樣盯著大壯。大壯見他醒了，更興奮了，尾巴搖成了螺旋槳，湊到他臉前，哈出的熱氣噴在他鼻子上，又吼了一遍：“餓！出去！現(xiàn)在！《飼主法》…第…餓！”

“臥…槽？！”周明只來得及憋出這兩個字，大腦徹底宕機。他的狗，他養(yǎng)了三年只會“汪汪汪”和拆家的大壯，在跟他講法？還特么是《飼主法》？

四號樓二單元302室的早晨則被一聲孩子的尖叫打破。

“媽媽！爸爸！雪球說話了！雪球真的說話了！”七歲的樂樂光著腳丫子從客廳沖進廚房，小臉興奮得通紅，手里緊緊抱著他們家那只血統(tǒng)高貴的布偶貓雪球。

正在煎蛋的王芳手一抖，鍋鏟差點飛出去。系著圍裙的劉強端著牛奶杯從餐廳探出頭，一臉無奈：“樂樂，跟你說多少次了，別老幻想雪球跟你說話……”

“是真的！”樂樂急得直跺腳，把雪球舉高，“雪球，你快說！快告訴爸爸媽媽！”

雪球被舉得不舒服，漂亮的藍眼睛里掠過一絲明顯的不悅。它掙脫樂樂的手，輕盈地跳到廚房的料理臺上，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好，長長的白色毛發(fā)在晨光中泛著柔光。它先是慢條斯理地舔了舔爪子，然后才抬起下巴，用清冷、矜持、帶著點貓科動物特有慵懶腔調(diào)的短句說道：

“罐頭。進口。今日。否則…《福利法》…投訴?！?/p>

廚房里瞬間死寂。

王芳手里的鍋鏟“當啷”一聲掉在灶臺上。劉強手里的牛奶杯晃了晃，純白的液體潑出來，濺濕了他嶄新的襯衫，他卻渾然不覺。夫妻倆如同兩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像，目瞪口呆地看著料理臺上那只突然開口索要進口罐頭的貓主子。

“換水！換水！48小時！《水權(quán)法》！”

小賣部門口，老板老張正費力地想把卷簾門推上去，身后小凳子上放著他寶貝的圓形玻璃魚缸。幾條紅白相間的金魚在里面慢悠悠地游著，突然，它們像是接到了什么統(tǒng)一指令，齊刷刷地轉(zhuǎn)向老張，嘴巴一張一合，吐出一串串細密的氣泡，伴隨著清晰、單調(diào)、如同電子復(fù)讀機般的聲音：

“換水！換水！48小時！《水權(quán)法》！換水！換水！……”

老張推門的手僵在半空，他緩緩地、難以置信地轉(zhuǎn)過頭，看著魚缸里那幾條平時只會安靜游弋的金魚。它們小小的眼睛似乎正透過玻璃，執(zhí)著地盯著他，重復(fù)著那機械的控訴。“我…我是不是昨晚喝假酒了？”老張喃喃自語，使勁揉了揉眼睛。

混亂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漣漪迅速擴散至整個向陽小區(qū)。

“我家的倉鼠！它在籠子里一直喊‘跑輪！卡住！修理！’還用小爪子拍籠子！天啊！”

“我家那只只會罵‘笨蛋’的鸚鵡！它現(xiàn)在不光罵笨蛋！它說‘罵人！侵權(quán)！道歉！賠償！’這都哪跟哪?。俊?/p>

“完了完了！我家狗子要告我！說我克扣它零食！天地良心?。　?/p>

“貓主子說未經(jīng)允許給它剃腳毛是侵犯‘身體自主權(quán)’！要精神賠償！精神賠償是什么？小魚干加倍嗎？”

小區(qū)的微信群——“向陽花開一家親”——在短暫的、死一般的寂靜后，信息如同核爆般瘋狂刷屏！每一條新消息都帶著強烈的震驚、恐慌、難以置信和一絲荒誕的黑色幽默。文字、語音、小視頻（錄下自家寵物說話的）瞬間淹沒了屏幕。

李奶奶（3棟2單元）： 【語音】“同志們…我家豆豆剛才跟我說‘水質(zhì)不合格’…是八哥說的！清清楚楚！它是不是成精了?。?！”

劉強（5棟1單元）： 我家雪球說要吃進口罐頭，還提了《寵物福利保障條例》…我是不是沒睡醒？【圖片】（布偶貓蹲在食盆前，尾巴緩慢地拍打著地板，表情冷峻）

小賣部老張： 我家金魚…一直喊“換水”…你們信嗎？【視頻】（魚缸里的金魚對著鏡頭，嘴一張一合，“換水”兩個字清晰可聞）

【@程序員小周 周明！你家大壯是不是在陽臺嚎呢？我聽見了！它好像在喊‘周明壞’？還說什么‘法’？】

【各位鄰居！大家冷靜！先關(guān)好門窗！看好自家寵物！別讓它們跑出去！這太邪門了！】

【報警！趕緊報警吧！這肯定是什么生化襲擊或者外星人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