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漫過玉蘭高中的校門時,人聲已經(jīng)漫成了海。剛褪去暑氣的風(fēng)卷著喧鬧撞過來,掃過新生們還帶著稚氣的臉——有人攥著錄取通知書反復(fù)摩挲。光從懸鈴木的縫隙里漏下來,在他們鞋尖跳成碎金,倒真應(yīng)了那句"少年不懼歲月長"的勁兒。
玉蘭高中的校園內(nèi)部,綠樹成蔭,花壇中開放著絢麗的花兒為新學(xué)年增添了一抹色彩。教學(xué)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仿佛在向著每一位新生的到來招手。
進校園得穿過三排宣傳欄。分班表前早成了漩渦,后頸的汗混著洗發(fā)水味往鼻尖鉆,"讓讓""踩我腳了""后面的人別擠”的嚷嚷裹成一團。鸻橦宿把行李箱往樹底下一杵,看了眼那片攢動的后腦勺,轉(zhuǎn)身拐進了旁邊的菊花園。
墨菊開得潑潑灑灑,黃的瓣子張得豁朗,邊緣卷著點焦邊,倒像被秋陽烤出了金邊;紫的卻裹得緊,層層疊疊壓著,偏生最外層花瓣不肯安分,斜斜挑出來,像故意要撞開旁邊的黃菊?;▍驳撞刂鴰字幻鄯洌趾鹾醯?,趴在黃菊心子上不動,翅膀偶爾扇一下,帶起細得幾乎聽不見的"嗡嗡"聲,倒把菊香震得更濃了些——不是甜香,是帶點清苦的澀,混著腳下潮乎乎的泥土味,往人鼻子里鉆。
風(fēng)掠過時,頭頂?shù)奈嗤┤~沒等站穩(wěn)就往下墜。一片葉子打著旋兒飄,先擦過鸻橦宿的發(fā)梢,帶起點輕癢,她下意識偏了偏頭,那葉子就落進了菊叢里,蓋住半片紫菊的花瓣。還有片葉子直接砸在她肩膀上,她抬手去拂,指尖觸到葉背的絨毛,潮乎乎的——許是凌晨下過點小雨,葉尖還掛著顆細水珠,蹭在她手背上,涼絲絲的。
地上已經(jīng)積了層碎葉,踩上去"咔嚓"響。有片半黃不綠的葉子,邊緣缺了個角,許是被蟲咬的,落在她腳邊時,正趕上又一陣風(fēng),葉梗支棱著,像在地上打了個滾。她盯著那葉子看,忽然想起剛才在宣傳欄前聞到的洗發(fā)水味,混著這會兒的菊香和梧桐葉的腥氣,倒真應(yīng)了那句"秋色老梧桐"
等她晃到女生宿舍樓下,日頭已經(jīng)斜斜地壓在樓頂。行李箱的輪子在水泥地上磨出白痕,幾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堆在腳邊,活像座搖搖欲墜的小山。鸻橦宿盯著一樓到四樓的樓梯口,后槽牙咬得咯吱響——三小時前她媽要幫她搬行李。然而鸻橦宿壓根一句話沒聽進去,她當(dāng)時還正沉浸在“我已經(jīng)是高中生了”的自我陶醉中,無法自拔。死要面子的鸻橦宿堅決地拒絕了她的母親的建議。她挺直了腰板自信滿滿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媽,我已經(jīng)高一了,已經(jīng)是能獨當(dāng)一面的大人了,能照顧好自己,根本就不用你送了?!?/p>
母親正用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襯衫領(lǐng)口卷著邊,露出鎖骨處一道淺淡的疤——是去年給橦宿煮姜湯時被濺起的熱水燙的。她挑眉時,左邊眉峰那顆小痣跟著動了動,嘴角的笑像被風(fēng)掀了下的窗簾,快得抓不住,只留下點暖烘烘的氣兒。
“口出狂言是吧?”她伸手在橦橦胳膊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指尖帶著拎行李磨出的薄繭,“等會兒爬樓梯腿軟了,可別指望我從家里折回來給你當(dāng)纖夫?!闭f著從帆布包里摸出個蘋果塞到橦宿手里,蘋果皮上還沾著片沒擦凈的葉子。
轉(zhuǎn)身時,帆布包帶在肩上滑了滑,她反手往上提了提,露出包側(cè)縫補著的一塊碎花布——是橦宿小學(xué)時穿舊的裙子剪的。走出三步,又停住腳,沒回頭,只揚了揚手:“蛇皮袋里有袋你愛啃的鹽焗花生,別光顧著搬箱子忘了吃?!?/p>
直到那抹灰藍色的背影融進宣傳欄前的人潮里,橦宿才發(fā)現(xiàn)手里的蘋果被攥得發(fā)暖,梗上還留著母親指腹蹭過的溫度。
現(xiàn)在她才明白老媽那句"等會兒爬樓梯腿軟了,可別指望我從家里折回來給你當(dāng)纖夫"不是開玩笑。鸻橦宿恨不得把當(dāng)時自信滿滿拍著胸脯的自己拎出來打一頓,誰給的勇氣說“我能行?”?!岸脊诌@張嘴,張口就來?!彼睦锱叵?。
肚子突然‘咕嚕’一聲,像在催她趕緊找花生——媽果然沒說錯,這時候還得靠她準備的東西。
"要幫忙嗎?"
穿校服的女生抱著一摞書站在旁邊,額前的碎發(fā)被汗粘在臉上。鸻橦宿抬頭時,正看見對方校服領(lǐng)口洇開的濕痕,像片被雨打蔫的云。
鸻橦宿:“……還是算了吧,同學(xué)?”
這位女生笑道:"沒事的”
等兩人喘著氣把行李拖到401門口,幫忙的女生已經(jīng)說不出整話,擺了擺手就往樓梯口走。鸻橦宿剛要道謝,宿舍門"咔噠"開了道縫,一個腦袋探出來:"新室友嗎?”
鸻橦宿低頭時,眼角的小痣隨著動作輕輕晃,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淺影。抬眼時,目光像浸了水的玻璃,亮得很干凈。
女孩迅速把門拉開,站在宿舍門口她穿著帶有蝴蝶結(jié)連衣裙,頭發(fā)松松挽著,碎發(fā)隨著說話的動作飄起來。她眨眼睛時,睫毛像沾了露水的蝶翅。
女孩大方的伸出手:“你好啊,新室友,我叫寸昭,你可以叫我昭昭?!闭f完,還俏皮的眨了眨眼,那模樣可愛極了。
鸻橦宿被她的活潑和熱情吸引,回過神來也伸出手與她相握:“哦哦,你好啊昭昭,我是鸻橦宿,你也可以叫我橦宿?!?/p>
寸昭伸手去提行李箱,"哎喲"一聲笑起來:"橦宿你這箱子裝了磚頭嗎?"她手腕轉(zhuǎn)了半圈,把箱子拖進屋里。
“橦宿,你的床鋪在那邊。”寸昭指了指靠墻的一張床,“我已經(jīng)幫你簡單收拾了一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調(diào)整的地方,可以告訴我哦~”
鸻橦宿點了點頭:“謝謝你了,昭昭。
宿舍不大但是很溫馨舒適??看暗淖雷由蠑[放著幾盆綠植,給整個房間增添了一抹生機,四張鐵架床貼墻站著。陽臺就搭在宿舍外沿,鐵欄桿上還留著上屆學(xué)生刻的歪歪扭扭的字,有個"忍"字被雨水泡得發(fā)漲,旁邊畫的笑臉缺了半顆牙。晾衣繩是宿管阿姨新?lián)Q的,風(fēng)一吹就拍得欄桿"啪啪"響,像誰在背后拍你肩膀。
不用謝啦~”寸昭笑了笑,然后從自己的桌子上拿出一個小袋子,“對了,橦宿我?guī)Я艘恍┬×闶?,你要不要嘗嘗看?”
鸻橦宿接過袋子,看到里面裝滿了各種美味的小零食:“謝謝你,昭昭?!丙a橦宿彎了彎眉眼。
“嘻嘻,不用客氣,大不了你請我吃零食~”寸昭回頭看看她眨了眨眼。
鸻橦宿一邊收拾自己的行李一邊:"可以啊,哦對了昭昭,你是自己搬行李上來的?”但鸻橦宿想了想不可能,估計也就她這樣的犟驢才硬撐著死要面子,嫌自己不夠累。
昭昭道:“沒有啊,我姐姐送我?!?/p>
“昭昭有個姐姐?”
寸昭回答道:‘對啊,哦,我姐送我上來的時候還念叨呢,說每年新生報到,宿舍就跟開聯(lián)歡會似的——不管之前認不認識,搬完行李總能湊出一屋子的熱鬧,連走廊里都飄著零食味兒。”
“唉,別的室友還沒來?”
“應(yīng)該快來了吧?”
兩人坐在書桌前,鸻橦宿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寸昭湊過來指著字跡說笑。突然宿舍門被推開發(fā)出“吱呀——”的響聲,仿佛是生了銹的鐵門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打破了室內(nèi)剛有些升溫的低語。鸻橦宿捏著筆的手猛地一頓,紅墨點在草稿紙上暈開如同紅梅;寸昭正傾身向前和鸻橦宿說話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嘴角還僵著半分笑意,兩人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齊齊轉(zhuǎn)頭看向門口。
逆光里三影子晃了晃,最前面的那個穿著綠色T恤,額前碎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亂,她的嘴里還叼著牛奶,被她們看過來時,"咕咚"一聲把牛奶咽了下去,耳朵尖染上薄紅。
她身后還有個矮個子女生正踮起腳往屋里瞅,發(fā)尾的粉發(fā)隨著動作晃了晃,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包帶,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
"我叫尋夢!"矮個子女生突然蹦了蹦,發(fā)尾的粉色挑染掃過肩頭,"她是筱暗,那個是末憶。"
高個子女生點點頭,她的一肩斜背著藍拼粉斜挎包,臉上戴著復(fù)古銅色眼鏡,奶茶色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穿著的白色T恤,她皺了下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下提包帶,視線在鸻橦宿攤開的筆記本和寸昭來不及收回、搭在桌沿上的手之間掃了一圈。轉(zhuǎn)身去拖墻角的行李箱。叫末憶的女生把牛奶盒捏得變了形,小聲說"你們好",聲音輕得像怕驚飛了窗臺的麻雀。
寸昭立馬直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劃出一道輕響,她幾步跑到三人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們,語氣里帶著藏不住的雀躍:“哎呀,新舍友來啦!幾個小時前我來宿舍樓的時候看了一下分班表,看到我們都是一班的呢,竟然分到了一個寢室,太巧了吧~”說著,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頭朝座位方向揚了揚下巴,手指點了點正慢慢放下筆的鸻橦宿,“哦對對對,她是鸻橦宿,你們叫她橦宿就好啦,她人超 nice的,就是平時話少點啦~”
鸻橦宿順著她的話抬眼,目光輕輕掃過三個新面孔,唇邊牽起一抹淺淡的笑意,算是打過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