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點的靶場永遠彌漫著硝煙味，混合著清晨的露水氣息，有種冷冽的清醒。諸星大趴在百米外的狙擊位上，黑色針織帽壓得極低，幾乎要遮住眼睛，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他的手指搭在扳機上，骨節(jié)分明，帶著常年握槍的薄繭，槍口穩(wěn)穩(wěn)鎖住移動靶的紅心。

“砰！”

子彈穿透靶紙的瞬間，電子屏跳紅——10環(huán)。但他像是嫌不夠，立刻拉動槍栓，第二發(fā)子彈精準地鉆進前一個彈孔，將靶紙打穿一個更大的洞。動作快得近乎粗暴，帶著股壓抑的戾氣。

“黑麥今天手感不錯?！?/p>

蘇禍的聲音從身后飄來，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他穿著件酒紅色絲絨襯衫，領(lǐng)口松垮地敞著兩顆扣子，露出冷白的鎖骨，黑色長褲包裹著筆直的腿，走過來時，褲腳掃過靶場的沙地，帶起細碎的塵粒。

諸星大的肩膀幾不可察地繃緊，沒回頭，只從喉嚨里擠出個單音節(jié)：“嗯。”

“嘖嘖，還是這么冷淡?！碧K禍在他身邊蹲下，手肘隨意地擱在膝蓋上，淺灰藍的眼睛彎成月牙，“是因為早上宮野明美的電話？她在電話里哭唧唧地說你不回消息，我還以為你得多心疼呢?！?/p>

提到“宮野明美”四個字，諸星大扣動扳機的手指猛地收緊，第三發(fā)子彈打偏了半環(huán)，在靶紙上留下個突兀的痕跡。他終于轉(zhuǎn)過身，黑色針織帽下的黑眸冷得像淬了冰：“君度?！?/p>

“哎，我在呢?！碧K禍笑著傾身靠近，幾乎要貼到他臉上，鼻尖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硝煙味，混雜著點劣質(zhì)煙草的氣息——是諸星大故意用來偽裝“混不吝”的味道。“怎么？被我說中了？還是覺得‘靠女人進組織’這事兒，被我戳穿很沒面子？”

諸星大的喉結(jié)滾了滾，猛地抬手想推開他，卻被蘇禍先一步抓住手腕。他的掌心溫?zé)?，指尖帶著絲絨襯衫的柔軟觸感，輕輕摩挲著諸星大虎口的薄繭，像在把玩什么有趣的物件。“放開。”諸星大的聲音沉得能滴出水。

“放開可以啊?！碧K禍笑得更歡，另一只手忽然伸過去，指尖挑起他的針織帽檐，露出他藏在下面的眼睛——那是雙很深的黑眸，此刻盛滿了怒意，睫毛又密又長，被晨光照著，竟泛著點柔軟的金邊?！暗愕酶嬖V我，宮野明美給你帶的便當，是不是真像他們說的那樣，鹽放多了？”

諸星大的手指猛地蜷縮，像被燙到般抽回手，重新按住帽檐，將臉埋進陰影里?！盁o聊?！?/p>

“我覺得挺有意思的?！碧K禍直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轉(zhuǎn)身往靶場中央走，“畢竟能讓黑麥你屈尊‘談戀愛’的女人，組織里可沒第二個?！?/p>

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不遠處的兩人聽見——安室透和綠川光正在對練，聽到這話，動作都頓了頓。

安室透穿著白色Polo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結(jié)實的肌肉，此刻正把綠川光按在格斗墊上。綠川光穿著淺藍色連帽衛(wèi)衣，帽子滑到腦后，露出柔軟的棕色短發(fā)，額角沁著薄汗，臉頰泛紅，像只被按住的小獸，正掙扎著想翻身。

“君度前輩?！本G川光先看到他，眼睛一亮，語氣里帶著點天然的親近，“你來得正好，幫我們看看誰贏了？”

“當然是我們蘇格蘭贏了。”蘇禍走過去，伸手替他拂開貼在額角的碎發(fā)，指尖故意蹭過他的臉頰，像羽毛掃過，引得綠川光的臉“騰”地紅透，連耳根都泛著粉色。“畢竟我們蘇格蘭這么可愛，波本舍得下重手嗎？”

安室透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松開手的動作快了半拍，像是在掩飾什么。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語氣平淡：“前輩有話直說。”

“還是波本聰明。”蘇禍笑著從口袋里掏出個銀質(zhì)打火機，在指尖轉(zhuǎn)著玩，“朗姆那邊問起大阪的假名單了，說要‘賞’我們點活兒干——去碼頭接批貨，據(jù)說是雪莉新研制的‘寶貝’?！?/p>

綠川光的動作頓了頓——雪莉，宮野明美的妹妹，那個總是冷冰冰的科學(xué)家。

安室透的眼神沉了沉：“什么時候？”

“今晚八點?！碧K禍的指尖停在打火機的火石上，忽然湊近安室透，聲音壓得很低，像情人間的耳語，“聽說琴酒前輩也會去，你說……他看到我們?nèi)齻€‘默契配合’，會不會夸我?guī)У煤?？?/p>

他的呼吸帶著淡淡的橙花香，拂過安室透的耳畔，引得對方的耳尖瞬間泛紅。安室透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喉結(jié)滾了滾：“前輩請自重?！?/p>

“我很自重啊?！碧K禍笑得像只偷腥的貓，轉(zhuǎn)身往回走，經(jīng)過諸星大身邊時，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黑麥，晚上記得穿帥點，別給我丟人——琴酒前輩最討厭邋里邋遢的手下了?！?/p>

諸星大的身體僵了一下，沒說話，卻在蘇禍走過之后，抬手碰了碰被撞到的肩膀，指尖殘留著對方襯衫的絲滑觸感，還有那若有似無的橙花香，像鉆進了毛孔里，有點癢。

靶場的氣氛忽然變得微妙。安室透看著蘇禍的背影，眉頭皺得更緊，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不喜歡蘇禍這種游刃有余的樣子，更不喜歡綠川光看蘇禍時那亮晶晶的眼神，甚至……不喜歡諸星大剛才那瞬間的縱容。

綠川光卻沒察覺這些暗流，他看著蘇禍的背影，小聲對安室透說：“君度前輩好像……挺厲害的？琴酒前輩好像也不討厭他?！?/p>

安室透沒說話，只是拿起毛巾擦了擦汗。

傍晚的據(jù)點餐廳格外熱鬧。蘇禍坐在主位，左手邊是安室透，右手邊是綠川光，諸星大坐在對面，依舊戴著黑色針織帽，低頭切著牛排，動作沉默而優(yōu)雅。

“嘗嘗這個鵝肝醬?！碧K禍用銀勺舀了一勺，遞到綠川光嘴邊，語氣自然得像在喂小貓，“今天廚師長特意做的，你肯定喜歡。”

綠川光愣了愣，下意識地張嘴吃掉，臉頰瞬間紅透，小聲說了句“謝謝前輩”。

安室透握著刀叉的手緊了緊，沒說話，卻默默切了塊牛排，放進綠川光的盤子里。

蘇禍看著這一幕，低笑一聲，轉(zhuǎn)頭看向諸星大，用刀叉敲了敲他的盤子：“黑麥，別總吃牛排，嘗嘗這個蘆筍，對眼睛好——你總盯著狙擊鏡，小心近視。”他說著，夾起一根蘆筍，越過餐桌，直接放進諸星大的盤子里，指尖幾乎碰到對方的手。

諸星大的動作頓了頓，沒拒絕，也沒吃，只是把蘆筍撥到一邊。但他的耳朵尖，在帽檐的陰影下，悄悄泛了點紅。

周圍不少組織成員偷偷往這邊瞟，眼神里帶著好奇和羨慕——誰都知道這三個威士忌不好惹，黑麥冷，波本傲，蘇格蘭看著軟卻不好接近，偏偏對君度服服帖帖，連琴酒都默許了這種親近。

“聽說了嗎？上次朗姆的副手想挖君度去他那邊，被琴酒一句話懟回去了。”

“何止啊，基安蒂上次想找黑麥麻煩，君度笑著說了句‘他是我的人’，基安蒂居然沒敢動手?！?/p>

“君度到底什么來頭？聽說他進組織半年，就沒人不給他面子的……”

竊竊私語飄進耳朵，安室透的眉頭皺得更緊。他忽然明白蘇禍的“萬人迷”不是沒來由的——他懂分寸，會撩撥，知道什么時候該親近，什么時候該保持距離，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特別的，卻又不會真的越界。

這種精準的掌控力，比任何威脅都更讓人忌憚。

吃完飯，蘇禍要去琴酒的辦公室匯報，臨走前，他拍了拍綠川光的肩膀：“晚上碼頭見，別遲到?！庇洲D(zhuǎn)頭對安室透笑了笑，“波本，記得看好蘇格蘭，別讓他亂摸東西?！弊詈笞叩街T星大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亂的針織帽檐，語氣帶著點調(diào)侃，“黑麥，晚上別戴帽子了，這么好看的臉，藏著可惜了?！?/p>

諸星大的身體僵了一下，沒躲開。

蘇禍走后，餐廳里的氣氛明顯冷了下來。安室透率先開口：“晚上小心點，碼頭的貨不簡單?！?/p>

綠川光點點頭：“我知道，君度前輩也說了，讓我們別碰那些藍色箱子?！?/p>

諸星大沒說話，只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神晦暗不明。

琴酒的辦公室里，蘇禍正靠在辦公桌邊，手里把玩著一個水晶酒杯，里面的威士忌泛著琥珀色的光。琴酒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銀發(fā)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墨綠色的眼睛看著他：“碼頭的貨很重要。”

“知道啦。”蘇禍笑著湊過去，幾乎要坐到琴酒腿上，被對方皺眉推開，卻笑得更歡，“我會看好那三個威士忌的，保證不會出岔子——再說了，有琴醬在，就算出岔子也不怕呀?！?/p>

琴酒的臉色沉了沉，卻沒再說什么。

蘇禍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眼底的笑意深了深。他當然知道那三個是臥底，假名單里的暗號、大阪?zhèn)}庫的默契掩護、面對宮野姐妹時的微妙反應(yīng)……這些細節(jié)早就暴露了他們。

但他不想戳穿。

太早揭開底牌多沒意思？他喜歡看他們在警惕與動搖中掙扎，喜歡看他們被自己撩撥時臉紅心跳的樣子，喜歡看他們明明是同伴，卻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而心生嫌隙。

讓人墮入黑暗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像熬湯，得慢慢煨。先用點“甜頭”讓他們放松警惕，再用點“試探”讓他們彼此猜忌，最后用現(xiàn)實堵死他們的退路，讓他們不得不依賴自己，甚至……在不知不覺中偏向自己。

離開琴酒辦公室時，走廊里碰到了宮野明美。她穿著白色連衣裙，手里拿著個便當盒，看到諸星大從對面走來，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大君，你看我給你帶了……”

話沒說完，就看到諸星大徑直從她身邊走過，連個眼神都沒給。她愣在原地，眼圈瞬間紅了。

蘇禍走過去，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別難過，黑麥就是這性子，心里其實惦記著呢。”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晚風(fēng)，“你看，他早上練槍那么狠，說不定是在為晚上的任務(wù)緊張，怕保護不好你呢?！?/p>

宮野明美的眼睛亮了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碧K禍笑得坦蕩，淺灰藍的眼睛里像盛著星光，“我?guī)湍惆驯惝斀o他？”

看著宮野明美感激地把便當塞給他的樣子，蘇禍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他走到諸星大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沒人應(yīng)。直接推門進去，看到諸星大正站在窗邊打電話，語氣冰冷：“……知道了，晚上八點，碼頭見。”

掛了電話，看到蘇禍手里的便當盒，他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扔了?！?/p>

“別呀?！碧K禍把便當盒放在桌上，打開蓋子，里面是精致的三明治和水果，“宮野明美特意給你做的，你不吃，我吃了哦?！彼闷鹨粋€三明治，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味道不錯，比組織食堂強多了——你還真是有福氣。”

諸星大的臉色沉得能滴出水：“君度。”

“哎，我在呢?！碧K禍笑著湊近他，幾乎貼到他胸前，聲音壓得像耳語，“你說，要是宮野明美知道，你晚上要接的貨，就是她妹妹雪莉研制的‘毒藥’，會不會哭？”

諸星大的身體猛地一僵，黑眸里翻涌著怒意，卻偏偏被蘇禍那雙含笑的淺灰藍眼睛看得心頭一跳，連呼吸都亂了半拍。

蘇禍看著他泛紅的耳根，忽然低笑一聲，轉(zhuǎn)身往門口走：“晚上碼頭見，別遲到哦，我的……黑麥?！?/p>

門關(guān)上的瞬間，諸星大攥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他看著桌上的便當盒，又想起剛才蘇禍湊近時那抹酒紅色的襯衫領(lǐng)口，還有那雙像淬了糖的眼睛，心頭莫名地竄起一股煩躁的癢意。

碼頭的風(fēng)，很快就要來了。

而蘇禍知道，這場游戲，才剛剛開始。他要讓那三個威士忌明白，在這片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光，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