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時捷駛?cè)虢M織總部地下車庫時,雨剛好停了。潮濕的空氣里混著機油和消毒水的味道,蘇禍推開車門,黑色風(fēng)衣的下擺掃過地面的水洼,濺起細碎的漣漪。他沒戴手套,指尖捏著份加密文件,淺灰藍眼眸在慘白的燈光下像結(jié)了層薄冰。
“君度。”琴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慣有的冷硬,卻比平時低了兩度,“Boss的新指令?!?/p>
蘇禍回頭時,正好撞見琴酒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雨絲。動作很輕,幾乎是下意識的,等琴酒自己反應(yīng)過來時,指尖已經(jīng)觸到了蘇禍的頸側(cè)——那里皮膚溫?zé)幔}搏跳得平穩(wěn),像在嘲笑他的失態(tài)。
琴酒猛地收回手,耳尖在昏暗的光線下泛出極淡的紅:“指令在你桌上?!?/p>
“知道了~”蘇禍笑了,故意拖長了尾音,看著琴酒轉(zhuǎn)身的動作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十三年前的那個時候,也是這樣。
琴酒剛結(jié)束紐約的任務(wù),把車開向了城郊的安全屋。那是他用假身份購置的房產(chǎn),除了伏特加,沒人知道地址。推開門時,客廳的落地窗開著條縫,雪片卷進來落在地毯上,融化成深色的痕跡。
沙發(fā)上坐著個五六歲的精致少年。
黑卷發(fā)被雪打濕,貼在臉頰上,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挺直的鼻梁。他穿著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衣,袖口遮住半只手,正低頭擺弄著琴酒放在茶幾上的伯萊塔。聽到動靜,少年抬頭,淺灰藍眼眸在雪光里亮得驚人:“琴酒?”
手機忽然在風(fēng)衣口袋里震動。屏幕上跳出一條來自Boss加密號碼的短信,只有一行字:“蘇禍,代號君度,從今晚起由你監(jiān)護。核心成員,權(quán)限與你同級??春盟??!?/p>
沒有解釋,沒有背景,甚至沒有見面的地點。琴酒盯著短信看了三分鐘,指尖在方向盤上敲出規(guī)律的節(jié)奏——這不符合組織的規(guī)矩。核心成員的任免從來需要三方審核,更別說“監(jiān)護”這種近乎私人的指令。
琴酒沒說話,反手關(guān)了門。
“Boss的短信收到了?”少年笑了,把槍放回原位,站起身“以后你就是我的監(jiān)護人了,琴酒?!?/p>
“我不是你的監(jiān)護人?!鼻倬瓢櫭迹敖M織里沒有這種規(guī)矩?!?/p>
“現(xiàn)在有了?!鄙倌暾酒鹕?,個子剛到琴酒的肩膀,卻氣場十足,“Boss說,我的權(quán)限和你同級,所以嚴格來說,我們是平級。但他又怕我‘不懂事’,讓你多‘照看著’——說白了,就是讓你當我的擋箭牌?!彼D了頓,忽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琴酒的風(fēng)衣,“你不會拒絕Boss的命令,對吧?”
琴酒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聞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點若有似無的草莓糖甜氣,像剛從某個干凈的地方逃出來,于是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嗯”。那天,他沒問少年的來歷,沒問他為什么會被Boss特殊對待,甚至沒問他毛衣袖口下是不是藏著傷痕——他只是默默煮了杯熱可可,看著少年抱著馬克杯,小口小口地喝,睫毛上的雪化成水珠,像哭過的痕跡。
后來他才知道,蘇禍從不需要擋箭牌。這個看似溫和的少年,能在談判桌上笑著讓對手簽下不平等條約,能在槍戰(zhàn)時精準計算彈道,甚至敢在Boss的宴會上,把波爾多敬的酒潑回他臉上,理由是“太酸,配不上我的身份”。
而琴酒,從那個雪夜開始,就成了蘇禍所有“任性”的縱容者。
電梯上升的數(shù)字跳到“17”時,蘇禍忽然開口:“雪莉躲在阿笠博士家,是個意外。”
琴酒的視線從監(jiān)控屏幕上移開:“你查過了?”
“嗯?!碧K禍指尖劃過電梯壁的金屬紋路,“她叛逃時注射了APTX4869的半成品,身體縮小后昏迷在米花町的街角,被那個老頭撿回去了。”他頓了頓,輕笑出聲,“說起來,那老頭還是個科學(xué)家,倒是和宮野夫婦有點像。”
琴酒沒接話。他知道蘇禍在護著雪莉,就像知道蘇禍每次拒絕波爾多的任務(wù),都是故意給自己找借口——而他,永遠會幫蘇禍圓過去。
就像上周,波爾多在會議上指責(zé)蘇禍“私放FBI線人”,琴酒沒等蘇禍開口,就冷冷地說:“是我的命令,線人還有利用價值。”波爾多臉色鐵青,卻不敢反駁——在組織里,沒人敢質(zhì)疑琴酒的決定,更沒人知道,那根本是蘇禍的自作主張。
“你在想什么?”蘇禍歪頭看他,淺灰藍眼眸里帶著點促狹,“是不是在想,我為什么總護著宮野家的人?”
電梯門開了,琴酒側(cè)身讓他先走,聲音放得更柔了些:“與我無關(guān)?!?/p>
“怎么會無關(guān)呢?”蘇禍踩著地毯往前走,風(fēng)衣下擺掃過琴酒的皮鞋,“萬一Boss怪罪下來,你這個‘監(jiān)護人’可是要連帶責(zé)任的?!彼鋈煌O履_步,轉(zhuǎn)身時正好撞進琴酒懷里,鼻尖抵著對方的鎖骨,“不過我知道,陣會幫我的,對吧?”
溫?zé)岬暮粑鬟^頸側(cè),琴酒的身體瞬間僵硬。他能清晰地聞到蘇禍發(fā)間的雪松味,能感受到少年微涼的指尖正搭在自己的腰側(cè)——那是種帶著侵略性的親近,卻讓他生不出半分抗拒。
這些年來,這樣的親近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蘇禍會在他處理文件時,把腿搭在他的辦公桌上;會在他受傷時,搶過急救箱親自包扎,罵他“不小心”;甚至?xí)贐oss的視頻會議上,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他的皮鞋,只為了看他皺眉的樣子。
而琴酒,從最初的戒備,到后來的默許,再到現(xiàn)在的……縱容。
他知道這不對勁。組織里的關(guān)系本該只有利益,不該有這種近乎親昵的拉扯??擅看翁K禍喊他,每次少年用那雙干凈的淺灰藍眼眸看著他,他就什么原則都守不住了。
“別鬧?!鼻倬频吐曊f,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監(jiān)控看著?!?/p>
蘇禍仰頭笑了,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看就看唄,我們是‘平級’的核心成員,多說兩句話怎么了?”他伸手,指尖輕輕劃過琴酒的下頜線,“再說了,你不是最喜歡看我‘鬧’嗎?”
琴酒沒反駁。他確實喜歡。喜歡看蘇禍在會議上舌戰(zhàn)群儒的樣子,喜歡看他拿到新任務(wù)時眼里的光,甚至喜歡看他故意氣波爾多時,那副欠揍又得意的表情。這些鮮活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不是活在冰冷的任務(wù)里,而是……有了點人味。
電梯外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監(jiān)控攝像頭在角落里閃爍著紅光。蘇禍終于收回手,轉(zhuǎn)身朝自己的辦公室走,風(fēng)衣下擺掃過琴酒的褲腿:“對了,波爾多最近在查雪莉的下落,你讓伏特加盯緊點,別讓他搶了我們的活?!?/p>
“我們的活?”琴酒挑眉。
“不然呢?”蘇禍回頭,笑得像只偷腥的貓,“雪莉可是你看著長大的,要處理也該由你來,輪不到他這個外人插手?!?/p>
琴酒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口,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剛才被蘇禍劃過的下頜線,那里仿佛還殘留著少年微涼的溫度。他拿出手機,給伏特加發(fā)了條短信:“盯緊波爾多,別讓他碰雪莉的事?!?/p>
發(fā)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琴酒忽然想起六年前那個雪夜。少年抱著熱可可,對他說:“琴酒,以后我們就是共犯了。”
那時他以為是玩笑,現(xiàn)在才明白,蘇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他退路。而他,甘之如飴。
辦公室里,蘇禍靠在門后,聽著琴酒的腳步聲漸遠,淺灰藍眼眸里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保時捷的影子,指尖在玻璃上輕輕敲出節(jié)奏。
琴酒對他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從那個雪夜的熱可可,到后來每次任務(wù)時的刻意護著,再到剛才下意識的溫柔……這些他都看在眼里,甚至偶爾會故意撩撥,享受這份獨一無二的縱容。
但他不能回應(yīng)。有些黑暗,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沒必要拉著琴酒一起沉淪。
“雪莉……”蘇禍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指尖劃過玻璃上的霧氣,“可別讓我失望啊?!?/p>
他知道雪莉現(xiàn)在很危險。一個縮小的叛逃者,躲在陌生的老頭家里,隨時可能被組織找到。但他不能親自去,只能借著“任務(wù)”的名義,讓琴酒護住她——這是他唯一能做的,為了宮野夫婦當年塞給他的那些草莓糖,也為了……不讓琴酒失望。
走廊盡頭,琴酒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看著蘇禍辦公室的燈亮起來,橘黃色的光暈透過百葉窗灑在地上,像塊溫暖的補丁。他拿出煙盒,卻又放了回去——蘇禍不喜歡煙味,說“嗆得慌”。
有些習(xí)慣,養(yǎng)成了就改不掉了。就像他會記得蘇禍不愛吃洋蔥,記得他喝咖啡要加兩勺糖,記得他處理完棘手的任務(wù)后,會偷偷躲在安全屋的閣樓里,聽一整晚的鋼琴曲。
這些細碎的小事,像藤蔓一樣纏繞在他的心臟上,勒得不算緊,卻足夠讓他心甘情愿地,做蘇禍一輩子的“監(jiān)護人”和共犯。
至于波爾多?
琴酒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敢動蘇禍在意的人,就要有承擔后果的覺悟。
夜還很長,屬于他們的棋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