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夜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地壓在整個集訓基地。空氣里彌漫著汗水的酸餿、泥漿的土腥、還有一股透支到極限后身體散發(fā)的、近乎衰敗的氣息。探照燈慘白的光柱在訓練場上空交叉掃過，將一群癱倒、蜷縮、或勉強支撐的身影切割得支離破碎，如同戰(zhàn)后狼藉的戰(zhàn)場。

地獄周，結(jié)束了。

沒有歡呼，沒有慶祝，甚至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只有一片死寂，和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五十公里負重奔襲，加上深夜的“敵襲”驚嚇，徹底榨干了女兵們最后一絲力氣和意志。她們像被抽去了骨頭的軟體動物，癱在冰冷的泥地上、靠著背包、或者干脆直接趴著，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欠奉。汗水、泥水、甚至干涸的血跡（被荊棘或摔倒擦破）混合在一起，將原本鮮亮的迷彩服糊成了骯臟的硬殼，緊貼在身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極致的疲憊和麻木，眼神空洞地望著慘白的燈光，或者干脆緊閉著，連思考都成了一種奢侈。

沈蘭妮癱坐在一個泥坑邊緣，背靠著背包，頭無力地后仰著，露出滿是泥垢和汗?jié)n的脖頸。曾經(jīng)凌厲倔強的眼神此刻渙散無光，只剩下生理極限被突破后的茫然。她甚至懶得去擦流進眼睛里的汗水。何璐靠在她不遠處，情況稍好，但臉色也蒼白得嚇人，手指因為長時間緊握槍械而微微痙攣著。譚曉琳直接趴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嗚咽。田果和唐笑笑互相倚靠著，像兩只被暴雨打蔫了的小雞仔，眼神呆滯。歐陽倩蜷縮成一團，身體還在輕微地顫抖，顯然還沒有完全從爆炸閃光彈的刺激中恢復過來，何璐時不時擔憂地看她一眼。

葉寸心靠在一根冰冷的單杠立柱旁，同樣滿身泥污，汗水沿著她沾著泥點的下頜線滴落。她閉著眼睛，胸膛的起伏比其他人平緩一些，但緊抿的唇線和她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同樣承受著巨大的負荷。只是那深潭般的眼底深處，除了疲憊，還沉淀著一種旁人難以理解的、更沉重的平靜。地獄周的折磨，于她而言，更像是身體需要適應的過程，而非意志的摧毀。她微微側(cè)頭，目光掃過癱倒一片的隊友，最終落在遠處指揮車旁那個高大冷硬的身影上。

雷戰(zhàn)和老狐貍、閻王等人站在一起。他雙手抱胸，墨鏡早已摘下，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冰冷，也格外深邃。他沒有看那些癱倒的女兵，目光仿佛穿透了黑暗，又或者，焦點落在了某個虛空之處。老狐貍遞給他一支煙，他擺了擺手，拒絕了。

“地獄周，結(jié)束！” 閻王拿著擴音器，聲音依舊洪亮，卻少了平日的暴戾，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宣告感，“恭喜你們，活下來了！”

沒有回應。女兵們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但這只是開始！” 閻王的聲音陡然拔高，像鞭子一樣抽打在死寂的空氣中，“你們以為這就叫苦？就叫累？就叫地獄？告訴你們，真正的戰(zhàn)場，比這殘酷一百倍！你們現(xiàn)在這副熊樣，上了戰(zhàn)場，就是炮灰！就是敵人槍口下的活靶子！”

“現(xiàn)在！原地休整十分鐘！十分鐘后，訓練場集合！進行地獄周結(jié)束儀式！” 老狐貍接過話頭，語氣比閻王稍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動不了的，爬也要給我爬過去！誰遲到，淘汰！滾蛋！”

“結(jié)束儀式”四個字，像一根微弱的火柴，在女兵們?yōu)l臨熄滅的心頭劃了一下。不是訓練？是儀式？會是什么？是更殘酷的折磨，還是……一絲渺茫的認可？沒人敢想太多，但求生的本能驅(qū)使著她們開始掙扎。呻吟聲、骨骼摩擦的咔噠聲、還有壓抑的啜泣聲再次響起。她們互相攙扶，或者干脆手腳并用地爬行，像一群剛從泥沼里掙扎出來的傷兵，艱難地向著訓練場中央那片被燈光照亮的空地挪動。

葉寸心深吸一口氣，率先站直了身體。她沒有去扶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背包的肩帶，然后邁開腳步，步伐雖然沉重，卻異常穩(wěn)定地走向集合點。她的背影在混亂蹣跚的人群中，顯得格外挺拔，如同一根不肯折斷的標槍。

雷戰(zhàn)的目光，終于從虛空中收回，落在了那個沉默走向集合點的身影上。他看著她沾滿泥漿卻挺直的脊背，看著她穩(wěn)定得不像剛跑完五十公里的步伐，白天陡坡上那驚艷的閃避，黑夜爆炸中那不顧一切的保護姿態(tài)，還有此刻這份超越極限的堅韌……無數(shù)畫面在他腦海中翻騰。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左邊胸口的口袋，隔著作訓服，那板胃藥和紙條的棱角清晰地印在指尖。這個謎一樣的13號……他移開目光，看向指揮車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著一個蓋著迷彩布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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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后，所有女兵，包括被田果和唐笑笑半拖半拽過來的歐陽倩，都勉強在訓練場中央列隊站好。隊形歪歪扭扭，每個人都搖搖欲墜，全靠最后一點意志力支撐著身體不倒下去。慘白的探照燈光打在她們身上，將狼狽和疲憊放大到極致。

雷戰(zhàn)走上前，站在隊伍正前方。他雙手背在身后，身姿筆挺如松，與女兵們的狀態(tài)形成鮮明對比。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沾滿泥污、寫滿疲憊和茫然的臉，最后，在葉寸心那張平靜得近乎漠然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地獄周，結(jié)束了?！崩讘?zhàn)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你們用自己的血肉和意志，爬過了這道坎。證明了自己，至少不是一堆扶不上墻的爛泥?！?/p>

他的話很冷，甚至帶著點刻薄，但在這一刻，聽在女兵們耳中，卻莫名地有了一絲分量。至少，她們“爬”過來了。

“但是！”雷戰(zhàn)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爬過來，不代表你們就是合格的戰(zhàn)士！更不代表你們有資格成為火鳳凰！你們現(xiàn)在，充其量是塊頑鐵！距離一把能上戰(zhàn)場的利刃，還差得遠！差得遠！”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全場，仿佛要將每個人的靈魂都看透：“想成為火鳳凰，想擁有自己的代號，你們必須經(jīng)歷真正的淬火！必須證明自己配得上那份榮譽！配得上在戰(zhàn)場上，將后背交給你的戰(zhàn)友！”

雷戰(zhàn)側(cè)身，對著老狐貍點了點頭。老狐貍和閻王走到那個蓋著迷彩布的箱子旁，合力將它抬到了隊伍正前方，放在雷戰(zhàn)身邊。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箱子上。疲憊的女兵們眼中，終于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好奇和……渴望。代號！那是她們拼死拼活熬過地獄周后，最直接的認可，是身份蛻變的象征！

雷戰(zhàn)沒有立刻掀開迷彩布，他的目光變得極其嚴肅，甚至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莊重。

“代號，不僅僅是一個稱呼！”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穿透夜風，“它代表著犧牲！代表著責任！代表著你的命，從此和你的戰(zhàn)友緊緊綁在一起！代表著你的槍口所指，就是敵人！代表著無論身處何地，遭遇何種絕境，你都必須像鳳凰一樣，從地獄的烈焰中浴火重生，完成你的使命！”

“告訴我！”雷戰(zhàn)猛地提高音量，如同炸雷般在女兵們耳邊響起，“你們有沒有這個覺悟？！有沒有這個膽量？！有沒有這個本事？！擔起這份沾著血的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