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的雷聲滾過操場時，六個人正蹲在活動室后的菜畦里翻土

張桂源攥著小鏟子往土里扎，驚起只蜷著翅膀的蚯蚓，他嚇得往后蹦了半步，聶瑋辰伸手把蚯蚓挑到竹籃里

聶瑋辰別碰它，是松土的好手

張函瑞蹲在旁邊撒油菜籽，手指沾著濕泥，在田埂上畫了個小小的太陽

張函瑞等長出綠芽，就知道哪顆種子聽得見我們說話了

后山的竹林冒出尖尖的筍，裹著褐色的殼

張桂源舉著鐮刀在前面開路，露水打濕了褲腳，他回頭喊

張桂源跟著我踩過的地方走，別讓筍尖扎破鞋

楊博文背著相機跟在后面，鏡頭里框進六雙沾著泥的鞋，還有筍尖上掛著的水珠，像誰不小心掉落的玻璃珠

左奇函蹲下來量筍的高度，觀測本上畫了道歪線

左奇函比上周高了五厘米，說不定夜里會偷偷長個子

活動室的四季框春天格子里，多了個玻璃罐

陳思罕把挖來的筍切成薄片泡在里面，旁邊插著支剛抽芽的柳條，嫩綠的葉子在風里輕輕晃

張函瑞翻出去年冬天的草帽，往帽檐上纏了圈迎春花

張函瑞讓雪人也看看春天，它肯定會喜歡這顏色

清明前后總下雨，淅淅瀝瀝的雨絲把操場洗得發(fā)亮

六個人擠在活動室里拼拼圖，是幅春天的田野，聶瑋辰總把紅色的罌粟花擺錯位置，張桂源拍他的手

張桂源該放油菜花旁邊，它們是鄰居

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匯成細流往下淌，楊博文忽然指著玻璃上的水痕

楊博文快看，像不像河流？

楊博文從我們的窗一直流到拼圖里的田野

——

雨停后去放風箏，張函瑞舉著只蝴蝶風箏跑，線軸在手里轉(zhuǎn)得飛快，風箏卻總往地上栽

聶瑋辰接過線軸，逆著風走了幾步，忽然松手，蝴蝶風箏晃晃悠悠飛起來，翅膀上的彩紙在陽光下閃

左奇函躺在草地上數(shù)天上的云，觀測本壓在身下

左奇函風箏飛得比云還高呢，它會不會看見更遠的春天？

陳思罕遞來塊薄荷糖

陳思罕說不定會帶片云回來，落在我們的框子里

——

傍晚的操場飄著槐花香，白花花的花瓣落在發(fā)梢上

張桂源爬樹摘槐花，褲兜里塞得鼓鼓囊囊，跳下樹時摔在草地上，花瓣從兜里撒出來，像場小小的雪

楊博文趕緊拍下這一幕，照片里張桂源的笑臉埋在花瓣里，聶瑋辰正伸手拉他，袖口沾著片白花瓣

張函瑞把槐花裝進布袋子，湊近聞

張函瑞能蒸槐花飯，我奶奶教過我，要放兩勺糖

活動室的爐火換成了電風扇，轉(zhuǎn)起來嗡嗡響

六個人圍著桌子吃槐花飯，甜味里混著青草香，張函瑞吃得急，嘴角沾著米粒，楊博文用相機拍下來

楊博文等洗出來貼在拼圖旁邊，讓田野也聞聞香味

聶瑋辰從書包里掏出個鐵皮盒，里面裝著六顆鵝卵石，是從河邊撿來的

聶瑋辰磨光滑了，能當鎮(zhèn)紙，壓著觀測本和日記，別讓春風吹跑了

——

夜里忽然起了風，吹得活動室的窗戶哐當響

左奇函爬起來關(guān)窗，看見窗外的槐花落了一地，像鋪了層白毯子

他回頭看，張函瑞抱著四季框打盹，框里的柳條又長了片新葉，玻璃罐里的筍片泡得發(fā)白

楊博文的相機放在桌上，屏幕還亮著，停留在張桂源摔在花瓣里的照片

聶瑋辰明天去河邊吧

聶瑋辰的聲音從黑暗里傳來，帶著點困意

聶瑋辰聽說蝌蚪長出腿了，能裝兩瓶回來養(yǎng)

陳思罕翻了個身

陳思罕還要帶畫板，河邊的蘆葦該畫下來，去年的楓葉肯定沒見過這么軟的綠

——

晨光從窗簾縫鉆進來時，槐花還在落，輕輕巧巧的，像誰在撒星星的碎屑

六個人的影子被陽光拉得短短的，映在拼了一半的春天田野上

逐光的旅程還在繼續(xù)，而這滿室的花香與雨聲，正把名為“春天”的溫柔，悄悄縫進彼此的青春里

等蟬鳴爬上樹梢的時候，框子里大概又會多些發(fā)燙的故事，就像此刻檐角滴落的雨珠，總會在記憶里，潤出一片常青的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