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禁地密室出來時，日頭已過中天，青木門的山道上往來弟子漸多。林徹換了身從趙師兄身上扒來的內(nèi)門服飾，灰衣雖換成了月白，卻掩不住肩頭滲出的血跡。
他將蘇沐護在身側(cè)，兩人沿著廊下陰影走，盡量避開人群——趙師兄的人雖已折在密室，但青木門里藏著多少雙眼睛，誰也說不清。
“往這邊走?！?/p>
蘇沐輕聲提醒，拉住林徹的衣袖轉(zhuǎn)向東側(cè)回廊，
“藏書閣在后山竹林盡頭，尋常弟子不許靠近，得從側(cè)門進。”
林徹點頭跟上，指尖攥著那枚青銅匣子底的刻字拓片。
“取木于東”的“木”，多半指的就是藏書閣的鎮(zhèn)閣之寶——那株據(jù)說活了千年的“青檀木”，木質(zhì)里藏著精純的木系靈氣，與蘇沐體內(nèi)的母骨或許能相呼應。
穿過一片竹林，果然看到座飛檐翹角的閣樓，藏在濃蔭里，匾額上書“藏鋒閣”三個篆字，筆力蒼勁，透著股肅殺之氣。側(cè)門虛掩著，門邊守著個打瞌睡的老仆，頭歪在門框上，口水浸濕了衣襟。
“是張老?！?/p>
蘇沐壓低聲音，
“他是藏書閣的看守，早年傷了修為，性子卻最是執(zhí)拗，不許弟子隨意進出?！?/p>
林徹看著老仆腳邊的酒葫蘆，葫蘆口塞著的軟木塞松了半截，酒香混著墨香飄過來，是青木門特有的“竹瀝酒”。
他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從養(yǎng)魂窟帶出來的半塊肉干——那是阿姐當年給他備的干糧，用黑風山脈的雪狼肉制成，極耐存放。
“你在這等著?！?/p>
林徹將肉干塞給蘇沐，自己則掂著酒葫蘆走過去，輕輕放在老仆腳邊，又往他手里塞了塊碎銀。
老仆的眼皮動了動，沒睜眼，卻嘟囔了句：
“內(nèi)門弟子也敢擅闖藏鋒閣？規(guī)矩都喂狗了？”
“晚輩奉吳長老之命，來取《青木陣圖解》?！?/p>
林徹壓低聲音，故意把“吳長老”三個字說得含糊，又指了指蘇沐，
“這位師姐可作證?！?/p>
老仆這才慢悠悠睜開眼，渾濁的眼珠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圈，最后落在蘇沐身上，哼了聲：
“蘇丫頭的面子，老夫還是給的。進去吧，申時前必須出來，逾期按門規(guī)處置?！?/p>
“謝張老?！?/p>
蘇沐連忙行禮，拉著林徹鉆進側(cè)門。
門后是條幽深的甬道，兩側(cè)立著青銅燈臺，火苗竄得老高，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甬道盡頭是座天井，中央栽著株兩人合抱的青檀木，樹干上刻滿了符文，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竟隱隱組成了個陣法的輪廓。
“這就是青檀木？”
林徹仰頭打量，子骨在胸口微微發(fā)燙，與木上的符文產(chǎn)生了共鳴。
“嗯，據(jù)說當年建閣時就有了?！?/p>
蘇沐指著木旁的石階，
“暗格應該在二樓最東側(cè)的‘禁書區(qū)’，只有長老和掌閣弟子能進，我試試能不能……”
她話沒說完，就被林徹拉住了。林徹指了指青檀木的樹洞里，那里隱約露出個銅環(huán)：
“密室的竹簡說‘取木于東’，或許鑰匙不在禁書區(qū)，在這兒?！?/p>
兩人走近樹洞，銅環(huán)上果然刻著與青銅匣子相同的刻痕。林徹將子骨貼近銅環(huán)，“咔噠”一聲輕響，樹身竟緩緩裂開道門戶，露出里面的暗格。
暗格里鋪著防潮的絲綢，放著個玉瓶和一卷竹簡。玉瓶上貼著標簽，正是“青靈髓”，瓶身冰涼，隱隱透出碧色的光。
竹簡則比密室里的更完整，封面上用朱砂寫著“雙陣合璧詳解”。
“找到了！”
蘇沐驚喜地想去拿，卻被林徹按住了手。
林徹的目光落在暗格角落的一張紙條上，紙條泛黃，上面的字跡與密室里那張如出一轍：
“青靈髓需以心頭血為引，用則損壽，慎之?！?/p>
心頭血為引？損壽？
林徹捏著紙條，指節(jié)發(fā)白。他看向蘇沐，蘇沐也看到了紙條，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這……”
“不管了。”
林徹將玉瓶和竹簡揣進懷里，
“先治好你的傷再說?！?/p>
他拉著蘇沐轉(zhuǎn)身想走，卻聽到天井外傳來腳步聲，還有張老的呵斥：
“誰讓你們進禁書區(qū)的？！”
緊接著是個年輕的聲音，帶著點倨傲：
“張老，弟子奉劉執(zhí)事之命來取《鎮(zhèn)魂陣殘卷》，耽誤了大事，你擔待得起嗎？”
林徹和蘇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劉執(zhí)事不是被困在血池了嗎？怎么會派人來取陣卷？
“躲起來！”
林徹拉著蘇沐鉆進青檀木的暗格，剛合上樹門，就聽到天井里傳來腳步聲。
透過樹門的縫隙，他們看到一個穿著紫色道袍的青年走進來，腰間掛著塊玉牌，上面刻著“掌閣”二字——是藏書閣的掌閣弟子，據(jù)說修為已達凝氣境巔峰，是吳長老的親傳弟子。
張老跟在后面，臉色很不好：
“李掌閣，劉執(zhí)事被困血池，怎么會突然傳信？”
“張老多心了?！?/p>
李掌閣走到青檀木旁，目光掃過樹洞，嘴角勾起抹冷笑，
“執(zhí)事雖被困，卻算出禁地密室的竹簡已現(xiàn)世，特命弟子來取殘卷，以備不時之需?！?/p>
他伸出手，指尖泛起青綠色的靈氣，顯然是想強行打開樹洞。
林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懷里的子骨——暗格空間狹小，一旦被發(fā)現(xiàn)，根本無處可躲！
就在這時，蘇沐突然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對著樹門外輕聲道：
“李師兄？是我，蘇沐。”
樹門外的李掌閣動作頓了頓：
“蘇師妹？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我來找《青木訣》的注解?！?/p>
蘇沐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慌亂，
“剛才看到樹洞開著，好奇就……”
“哦？是嗎？
李掌閣顯然不信，語氣帶著審視，“師妹可知這樹洞是禁地？擅闖者，按門規(guī)當廢去修為?！?/p>
“弟子不知！求李師兄恕罪！”
蘇沐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委屈極了。
林徹在暗格里握緊了拳頭，他能感覺到蘇沐的身體在發(fā)抖——她在害怕，卻還是強撐著應付。
樹門外沉默了片刻，李掌閣的聲音緩和了些：
“既然師妹不知，這次就饒了你。不過這樹洞是存放鎮(zhèn)閣之寶的地方，師妹還是快點出來吧，免得被人看到，說不清楚?！?/p>
“是，多謝李師兄?！?/p>
蘇沐應著，對林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動，然后自己推開樹門走了出去。
林徹透過縫隙，看到蘇沐低著頭，裝作害怕的樣子，擋住了李掌閣看向樹洞的視線。李掌閣的目光在她身上轉(zhuǎn)了圈，最后落在她背后的傷口上，眉頭皺了皺：
“你的傷……”
“不小心被妖獸抓傷的，不礙事。”
蘇沐連忙道，
“弟子這就離開，不打擾師兄取東西了?！?/p>
她說著就要走，卻被李掌閣攔住了：
“等等。師妹剛才在樹洞里，有沒有看到什么特別的東西？比如……一卷竹簡？”
蘇沐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搖搖頭：
“沒有，里面黑黢黢的，弟子什么都沒看到?！?/p>
李掌閣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師妹不說實話？那可就別怪師兄不客氣了?！?/p>
他突然出手，抓向蘇沐的手腕！蘇沐早有準備，側(cè)身避開，同時體內(nèi)的母骨亮起白光，逼退了李掌閣！
“果然在你身上！”
李掌閣臉色一變，青綠色的靈氣在掌心凝聚，
“交出竹簡和青靈髓，否則別怪師兄心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蘇沐一邊躲閃一邊大喊，
“張老！救命啊！”
張老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拄著拐杖站在天井門口，臉色陰沉：
“李掌閣，強搶同門，你眼里還有沒有門規(guī)？”
“張老別多管閑事！”
李掌閣不耐煩地揮揮手，
“這是長老交代的事！”
“就算是長老交代的，也不能壞了藏書閣的規(guī)矩！”
張老拐杖一頓，青檀木突然無風自動，枝葉如劍，指向李掌閣！
李掌閣沒想到張老會動手，被枝葉逼得連連后退，又驚又怒：
“你個廢人，敢攔我？！”
“老夫雖廢，卻還守得住這藏鋒閣！”
張老怒喝一聲，青檀木的枝葉更盛，竟將李掌閣困在了中央！
趁著兩人對峙，林徹悄悄從樹洞里鉆出來，拉著蘇沐就往側(cè)門跑！
“想跑？”
李掌閣見狀，怒吼一聲，青綠色靈氣爆發(fā)，震開枝葉，朝著兩人追了過來！
張老連忙催動青檀木阻攔，卻被李掌閣一掌拍在胸口，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張老！”
蘇沐驚呼。
“別管我！快走！”
張老掙扎著喊道，用最后一絲力氣催動枝葉，再次纏住李掌閣的腳！
林徹咬了咬牙，拉著蘇沐沖出側(cè)門，身后傳來李掌閣的怒吼和張老的悶哼。
兩人一路狂奔，直到跑出竹林，才敢停下來喘氣。蘇沐回頭看向藏鋒閣的方向，眼圈通紅：
“張老他……”
“他不會有事的。”
林徹握緊懷里的玉瓶和竹簡，眼神冰冷，
“李掌閣不敢殺他，至少現(xiàn)在不敢?！?/p>
他知道，李掌閣要的是竹簡和青靈髓，不是張老的命。但張老的傷，恐怕不輕。
“現(xiàn)在去哪？”
蘇沐擦了擦眼淚，聲音還有點哽咽。
林徹看了看天色，日頭已偏西：
“去西峰寒泉。青靈髓需要寒泉水化開，才能用?！?/p>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而且，我懷疑李掌閣不是奉劉執(zhí)事之命，他背后……另有其人?！?/p>
蘇沐點點頭：
“我也覺得奇怪，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早就知道我在樹洞里?！?/p>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李掌閣的出現(xiàn)，絕非偶然。
這青木門里，除了吳長老和劉執(zhí)事，顯然還藏著第三股勢力，而這股勢力，同樣在覬覦鎮(zhèn)魂骨和雙陣合璧的秘密。
林徹低頭看了看懷里的玉瓶，瓶身冰涼，仿佛在提醒他紙條上的話——青靈髓需以心頭血為引，用則損壽。
他抬起頭，看向西峰的方向。那里云霧繚繞，寒泉的水汽隱約可見。
“走吧。”
林徹握緊蘇沐的手，
“不管付出什么代價，都要先治好你的傷?！?/p>
蘇沐看著他，點了點頭，任由他拉著自己，往西峰走去。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開。
他們沒看到，在他們身后的竹林里，一個黑影悄悄探出頭，看著他們的背影，嘴角勾起抹冷笑，然后轉(zhuǎn)身，朝著青木門的主峰飛去——那里，是青木門掌門的閉關(guān)之地。
而西峰寒泉旁的一塊巨石后，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青銅香爐，里面插著三炷香，香灰筆直，顯然剛有人祭拜過。
香爐旁，放著一塊破碎的青銅面具，正是之前黑袍人戴過的那一個。
寒泉的水汽越來越濃，帶著刺骨的寒意，仿佛預示著前方等待他們的，將是比血池和密室更兇險的考驗。
而林徹懷里的青靈髓玉瓶，此刻正微微發(fā)燙，像是在呼應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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