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最后那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如同淬火的利刃,狠狠扎進林夏的耳膜,也刺穿了他被恐懼凍結(jié)的心臟?!拌€匙孔”…“時間閉環(huán)”…這些破碎的詞句帶著沈老最后的體溫和絕望,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甚至來不及再看一眼那被黑色怨魂洪流吞噬的身影,來不及再看一眼天空中那只燃燒著幽綠火焰、冰冷俯視著一切的青銅巨眼。求生的本能和沈老以生命為代價傳遞的指令,驅(qū)使著他做出了唯一的選擇——跑!
他用盡全身力氣,轉(zhuǎn)身,像一只受驚的鹿,朝著與古井、與槐樹、與那恐怖巨眼相反的方向,一頭扎進幽泉村外圍更加茂密、更加黑暗的山林!
身后,是地獄的交響。
怨魂無聲的尖嘯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穿著空氣,即使隔著距離,也讓他頭皮發(fā)麻,靈魂戰(zhàn)栗。青銅巨眼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過他剛剛逃離的地方,他能感覺到那目光掠過自己后背時帶來的、幾乎要將他靈魂凍結(jié)的寒意。更遠處,似乎還有青銅鬼面那沙啞、冰冷的命令聲,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沉悶而巨大的崩裂聲!
他不敢回頭,一步也不敢停歇。荊棘劃破了他的臉頰和手臂,尖銳的刺痛反而讓他保持著一絲清醒。腳下的山路崎嶇濕滑,他摔倒了無數(shù)次,膝蓋和手肘火辣辣地疼,泥土和血污混合在一起。每一次跌倒,他都咬著牙,用顫抖的手撐起身體,繼續(xù)向前狂奔。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跑!離開這里!活下去!找到“鑰匙孔”!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恐怖聲響似乎漸漸被茂密的林木隔絕,變得遙遠而模糊。天空中的異象也被層層疊疊的樹冠遮擋,只剩下枝葉縫隙間透下的、慘淡的月光。林夏終于支撐不住,靠著一棵巨大的、樹皮粗糙的古樹滑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寂靜重新籠罩下來,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臟狂跳的咚咚聲。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山風(fēng)吹過,帶來刺骨的寒意。他蜷縮起來,雙臂緊緊抱住自己,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謶帧⒈瘋?、無助、還有巨大的荒謬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父親失蹤了十年,生死未卜。一個擁有父親記憶和部分意識的“時間殘響”,為了保護他,被那恐怖的怨魂黑水吞噬。一個守護秘密的老人,為了給他爭取一線生機,用生命發(fā)出了最后的警告。而他,一個普通的大學(xué)生,此刻卻背負著所謂的“血脈”和“鑰匙”的命運,像喪家之犬一樣逃亡在這片陌生的、危機四伏的山林里。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青銅之路”到底是什么?“門”后面又是什么?那個青銅鬼面,那只燃燒的巨眼…它們又是什么存在?
淚水無聲地滑落,混合著臉上的泥土和血污。他抬起手,想要擦去,指尖卻觸碰到了貼身藏著的玉玨。那溫?zé)岬挠|感依舊存在,仿佛是她與這個瘋狂世界唯一的、微弱的聯(lián)系。他想起沈老最后的話:“鑰匙孔”…“時間閉環(huán)”…
他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掏出玉玨。月光下,玉玨依舊溫潤,但表面的青銅紋路似乎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原本相對獨立的紋路,此刻仿佛活了過來,彼此勾連、延伸,隱隱構(gòu)成一個更加復(fù)雜、更加玄奧的圖案,像是一個…殘缺的鎖孔?或者,一個指向某個方向的符號?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刺痛從他的右臂傳來!
林夏痛哼一聲,低頭看去。只見自己右臂小臂內(nèi)側(cè),不知何時,竟然浮現(xiàn)出幾道淡淡的、若隱若現(xiàn)的幽綠色紋路!那紋路的形態(tài),與他手中玉玨上的青銅紋路,竟有幾分神似!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這紋路出現(xiàn)的位置,正是之前林遠山那只被幽綠光芒侵蝕的手臂所觸碰過的地方!
難道…難道那來自井水的詭異力量,不僅侵蝕了林遠山,還通過接觸…轉(zhuǎn)移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冰涼。他想起林遠山痛苦的模樣,想起那幽綠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恐怖景象。他會不會也…變成那樣?
恐懼再次攫住了他。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搓揉手臂上的紋路,試圖將它們抹去,但那紋路仿佛烙印在皮膚之下,只是隨著他的動作微微發(fā)燙,卻絲毫沒有消失的跡象。
“不…不能這樣…”他喃喃自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沈老用命換來的信心,林遠山的犧牲,不能白費!他必須活下去,必須找到“鑰匙孔”!
他強撐著站起來,借著微弱的月光,再次看向手中的玉玨。那新浮現(xiàn)的、如同鎖孔般的復(fù)雜紋路,似乎在隱隱指向一個方向——東北方。
東北方…那里有什么?
他環(huán)顧四周,除了黑黢黢的山林,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別無選擇。玉玨是他唯一的指引,手臂上的異變是他必須解決的詛咒。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疲憊和內(nèi)心的恐懼,朝著玉玨紋路指示的方向,再次邁開了腳步。
這一次,他的腳步不再只是盲目的奔逃,而是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近乎悲壯的決心。
山林深處,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詭異??諝夥路鹉塘耍瑤е环N沉悶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四周靜得可怕,連蟲鳴鳥叫都消失了,只有他踩在落葉和枯枝上發(fā)出的沙沙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月光被濃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如同鬼爪般的陰影。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隱約傳來水流的聲音。林夏精神一振,循著水聲走去。穿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一條清澈的小溪出現(xiàn)在眼前。溪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銀光,潺潺流淌,在這死寂的山林中顯得格外靈動。
他走到溪邊,蹲下身,想捧些水清洗一下臉上的污垢和傷口。冰冷的溪水觸碰到皮膚,帶來一絲清涼的慰藉。他看著水中自己狼狽不堪的倒影:散亂的頭發(fā),臟污的臉頰還有手臂上那若隱若現(xiàn)的幽綠紋路…
等等!
他的目光猛地凝固在水中的倒影上!
那不是他!
或者說,那不僅僅是他!
在他倒影的旁邊,溪水的波紋中,竟然隱約映出了另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高大,穿著黑色的風(fēng)衣,側(cè)臉的輪廓…分明是林遠山!
林夏的心臟驟然停止跳動!她猛地抬頭,看向四周——空無一人!只有寂靜的山林和潺潺的溪水。
他再低頭看向水面——那個模糊的影子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驚駭?shù)哪槨?/p>
幻覺?還是…時間的錯亂?
他想起林遠山說過,幽泉村附近的世界是扭曲的。難道這里…也受到了影響?
就在這時,他手臂上的幽綠紋路突然變得灼熱起來!仿佛被什么東西刺激到了!她痛得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捂住手臂。
同時,他手中的玉玨也再次變得滾燙!表面的青銅紋路瘋狂閃爍,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指向,而是清晰地指向了小溪的下游方向!
林夏強忍著疼痛和心中的驚濤駭浪,沿著溪流向下游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溪流在一個巨大的、布滿青苔的巖石處拐了個彎。繞過巖石,眼前的景象讓林夏瞬間屏住了呼吸!
前方不遠處,溪流在這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潭。而在水潭的岸邊,赫然矗立著一座…完全由青銅鑄造的、古老而殘破的…門!
那扇門并不高大,只有一人多高,樣式古樸得難以想象。門框上布滿了厚厚的銅綠和歲月的痕跡,但依舊能辨認出上面雕刻著密密麻麻、扭曲而神秘的紋路——與她玉玨上的紋路,與他手臂上浮現(xiàn)的紋路,如出一轍!門板已經(jīng)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個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門洞。
而在青銅門的旁邊,水潭邊濕潤的泥土上,清晰地印著幾個雜亂的腳??!其中幾個腳印較大,顯然是成年男性的,而另一個…則小巧得多,像是女子的腳?。?/p>
林夏的心跳如擂鼓!她蹲下身,仔細查看那些腳印。大的腳印踩在泥土上,邊緣帶著濕滑的水跡,似乎剛留下不久。而那個小巧的女子腳印…卻有些奇怪,腳印的邊緣異常清晰,仿佛踩下去時泥土瞬間凝固了,沒有絲毫水跡滲透的痕跡,而且…腳印的深度也遠超常人,像是背負著極重的東西!
這腳印…是誰的?林遠山?還是青銅鬼面?那個女子腳印又是誰的?為什么會如此詭異?
他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那扇黑洞洞的青銅門。門洞內(nèi)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卻散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蒼涼氣息,以及一種…冰冷的、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玉玨在他手中劇烈地發(fā)燙、震動,表面的紋路光芒流轉(zhuǎn),仿佛在歡呼雀躍,又仿佛在發(fā)出警告。手臂上的幽綠紋路也灼熱得如同烙鐵。
“鑰匙孔”…
沈老最后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回蕩。
難道…這扇門,就是“鑰匙孔”?
林夏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朝著那扇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青銅門走去。每一步都沉重?zé)o比,仿佛踏在時間的弦上。她能感覺到,門洞內(nèi)的黑暗并非虛無,而是涌動著某種難以名狀的力量。靠近門框時,她甚至能聽到一種極其微弱、仿佛來自遙遠時空的、如同無數(shù)人低語般的嗡嗡聲。
他停在門前,距離那黑洞洞的門洞只有一步之遙。手中的玉玨光芒熾盛,幾乎要脫手飛出。手臂上的紋路灼痛難忍。
他該怎么辦?進去?里面等待他的會是什么?是沈老所說的“時間閉環(huán)”?是父親失蹤的真相?還是…那“門”后面更加恐怖的未知?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青銅門框上那些復(fù)雜而神秘的紋路上。他顫抖著,將手中的玉玨,緩緩地、朝著門框上一個凹陷下去的、形狀與他的玉玨幾乎完全契合的圖案…按了下去!
就在玉玨即將接觸門框的瞬間——
“別碰它!”
一個嘶啞、疲憊,卻無比熟悉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他身后炸響!
林夏渾身劇震,猛地回頭!
只見月光下,溪流邊,一個身影踉蹌著從樹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渾身濕透,衣服破爛不堪,沾滿了黑色的污泥和暗紅色的血跡。他的臉色蒼白得如同死人,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微弱。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右臂——整條手臂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皮膚下的幽綠光芒雖然黯淡了許多,卻依舊如同毒蛇般在血管中緩緩蠕動,仿佛隨時會再次爆發(fā)!
是林遠山!他竟然…從那怨魂黑水中掙扎出來了!
但他此刻的狀態(tài),比之前更加糟糕,仿佛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他死死地盯著林夏,眼中充滿了極度的焦急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那扇門…不是鑰匙孔!”他艱難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血沫,“那是…陷阱!是‘監(jiān)視者’的眼睛!碰了它…你就…永遠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