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和悶油瓶把人拉上來,吳邪搭手接住小花,正要涕淚交加的感恩戴德,是哪位英雄,在千鈞一發(fā)的關(guān)頭舍身取義!一見爬上來的是黑眼鏡,心里登時炸起來了;黑眼鏡顧不上解釋,抱住解語花搖晃:“欸~花兒,花兒,醒醒!”
“他中毒了?!睈炗推康馈?/p>
黑眼鏡皺了皺眉,扭頭問他:“是…尸香魔芋?”
“嗯,橋下”
黑眼鏡舒了口氣,輕輕擁住解語花,拍著他的背苦笑道:“花兒喲~你到底看見什么魔怔了,橋斷了都不跑,小三爺叫破嗓子你也不理?!?/p>
解語花遲緩的半睜開眼,癡癡的看了他一會兒,慢慢的揚起嘴角笑了笑,帶著些許挑釁的神氣,模糊的說:“看…你…”兩眼一閉再度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黑眼鏡愣了半秒,猛一下把他用力揉進懷里,不住地吻他的額角眉梢,輕聲梗咽:“花兒,是我不好,是我不好?!?/p>
吳邪在見到黑眼鏡的一刻,大腦就一片空白,空白之后,無數(shù)的疑問潮水般的涌上來,腦海里浮現(xiàn)出小花絕望的表情,真想掐住丫的脖子問個清楚,這小子到底他娘的在搞什么鬼,滿腹的狐疑加惱火,他知道解語花這幾個月過的多痛苦,若不是因為雙方戰(zhàn)斗力等級太懸殊,他會毫不猶豫的暴打黑眼鏡一頓。
黑眼鏡小心翼翼放下解語花,脫了外套仔細蓋在他身上,對怒容滿面的小三爺比了個動作,二人走到悶油瓶和胖子旁邊席地而坐,黑眼鏡掏出煙,散了兩根給他和胖子,自己從背包里東摸西摸,摸出一只鋁制的扁酒壺來,悶頭喝了幾口,平復(fù)下來情緒,才開口說第一句話:“胖爺,小三爺,啞巴,多謝了。”沒有長篇大論的客套和致謝,在座都是過命的兄弟,說多了反而顯得矯情。
三人紛紛搖頭,黑眼鏡笑了笑,很欣慰的樣子,接著道:“秀秀那邊沒事了?!?/p>
“你自己去的?”吳邪臉色陰沉,聽他說出這句話,憤怒就被震驚代替了。
“是啊,不然早該到了?!焙谘坨R郁卒。
從他的敘述中得知,這幾個月詐尸主要是在‘清理門戶’,前陣子他就察覺到,霍家兩個禍害與死灰復(fù)燃的王八邱往來頻繁,所以早有防備,暗置了追蹤器在秀秀身上以防萬一,原計劃最后收拾那邊,卻被臨時告知,解語花離開了京城的勢力保護范圍,到這兒夾喇嘛,他道事情不妙,便提前采取了行動,過程不做贅述,結(jié)果就是他先接出秀秀送到解家,然后啟程往這里趕?!竞谘坨R沒說是誰通知的,吳邪過了很久才知道,悶油瓶一開始就曉得他沒死,還從旁協(xié)助了很多事,吳邪氣的只說了一句“滾,滾回你的青銅門里面去”,然后,沒有然后了,小三爺兩天沒下床】
找個斗對他而言算不上事兒,但他走的那條路比吳邪這邊兇險的多,上層是座宋墓,三步機關(guān)、五步陷阱,不勝其煩,地宮有一半淹沒在水底,后段逐步升出水面,他泅水前行,在通道中遭遇鎮(zhèn)墓異獸,一直追到這里,他說那是變異的‘夔’,據(jù)《山海經(jīng)》記載,其狀如牛,蒼身無角,出入水則必風(fēng)雨,光如日月,聲如雷,名曰夔。水下無法用槍,全憑徒手擊殺,他急著見解語花,碰到一下弄不死的,直接繞行或硬闖,縱然如此也耽擱了不少時間。
吳邪心中惆悵,做這一行,每個人都有一些迫不得已的事要面對,講出來,即使用最淡漠的語氣,旁人聽了也會唏噓。黑眼鏡和小花這幾個月過的都不容易,現(xiàn)在他安然無恙的回來,等于小花行尸走肉的日子結(jié)束,自己揪著的心終于可以穩(wěn)妥的放回腔子里,也就沒有必要再去責(zé)備和數(shù)落了。
想到這里,吳邪長嘆了一口氣,失笑道:“黑爺,你是朵奇葩?!?/p>
黑眼鏡笑著揚了揚眉毛,就道:“小三爺,彼此彼此?!?/p>
胖子支起無煙爐,招呼吳邪準(zhǔn)備晚飯,黑眼鏡挪到悶油瓶旁邊,抓住他的胳膊使勁的晃,笑的傻里傻氣;悶油瓶給他晃的歪歪倒倒,也沒惱,默不作聲的看著他,那眼神分明就是“晃你奶奶個腿兒,快滾蛋,你這齜個大牙的地球人!”
黑眼鏡想對啞巴表達哥倆好的感情被無視了,赫然發(fā)現(xiàn)縮在角落的王八邱,霎時一樂(暴怒)遛到他面前蹲下:“知道我是誰嗎?”
王八邱一抬頭,頓時魂飛魄散,屁滾尿流,心里只有兩個字不斷重復(fù)盤旋“完了,完了,完了…”磕磕巴巴的說:
“知…知道…”
黑眼鏡攥住王八邱的衣襟,像拎小雞一樣把他提起來懸在平臺外,笑道:“你長本事了,趁我不在家,欺負我媳婦兒。”
王八邱兩腳騰空,全身重量都在黑眼鏡伸出去的一條胳膊上,嚇得四肢亂舞,又不敢用力掙扎,嘴里嗬嗬 ~的怪叫,緊緊扒著黑眼鏡的手腕,被他迎頭一掌劈在面門,立瞬鼻血迸濺。
“想玩兒買兇殺人,也不掂掂自己分量,當(dāng)我真死了不成?!焙谘坨R甩甩手,一拳砸在王八邱側(cè)臉,幾顆板牙隨之橫飛了出去。
吳邪頭皮一麻,心說這一拳下去王八邱的顱骨肯定已經(jīng)骨折了,這血都飚到鍋碗瓢盆跟前來了。忙對胖子打了個眼色,倆人默默地將無煙爐搬遠,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什么也沒看到,繼續(xù)燒鍋弄飯,心里都在想:今天怕是得看一出 “滿清十大酷刑”現(xiàn)場了,這飯還吃得下不?但愿黑瞎子給他們留點歇腳的地方,別把王八邱拆成零碎件兒灑的到處都是。
“你說怎么置辦你,平時我對媳婦兒那都是天冷怕凍著、抱緊怕悶著、吃少怕餓著、干多怕累著,你個龜孫子倒好,虧你還是道上的人,我的忌諱你也敢碰,爺可以扒光你的皮,還讓你喘著氣,試試不?!焙谘坨R面不改色,又是一拳搗在他眼眶,徹底把他變成了豬頭。
解語花睡醒時,看見漫天的星斗,身上嚴(yán)嚴(yán)實實蓋著一件黑色外套,側(cè)面有一副巨大的棺槨,稍遠的平臺中間點了兩盞風(fēng)燈,吳邪、胖子、悶油瓶圍坐在那兒,他們身后不遠處有個黑影,正捶打一具人形的物體,嘴里還念叨“叫你欺負我媳婦兒,我叫你欺負我媳婦兒…”
解語花咳了兩聲,喉嚨沙啞的喊:“瞎子,瞎子!”
黑眼鏡秒扔了王八邱,跑到解語花面前,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花兒,小祖宗,你嚇?biāo)牢伊?,好點沒,小三爺~來點兒水欸,謝謝!”
吳邪端著涼水壺跑過來,道:“小花,胖子煮了湯面,你快來趁熱吃點?!?/p>
解語花灌了幾口涼水,緩了會兒神,突然一下跳了起來,飛起一腳蹬翻黑眼鏡,一點力氣沒留,騎在他身上揮拳就揍:“叫你裝死騙我,我他媽叫你裝死騙我!”
吳邪一看兩個人打成這樣,一時半會是吃不成飯了,扔下水壺,扭頭走了。
黑眼鏡躺倒在地,挨著劈頭蓋臉的拳頭,還有涼涼的水滴,噴在他臉上,他攥住解語花的手坐起來,用力將他抱緊,吻著他的發(fā)梢,說:“家里這幾個月出了不少份子錢吧?!?/p>
解語花聞言沒再揍他,蜷在他懷里想了一想,一下醍醐灌頂:“是你!”
黑眼鏡‘咻’一聲,晃晃手指,笑道:“人命關(guān)天,花兒爺可別亂講?!?/p>
解語花原先挺納悶,心說那些整天和解家對著干,一心想要他命的死對頭,近幾月就像約好了去成仙一樣,陸續(xù)升天了?解家光是份子錢就出了百十來萬,怪不得黑眼鏡當(dāng)了這么久死人,這種事確實甩的越干凈越好。
“秀秀接回來了,我讓她先在咱家住幾天,派了人護著呢,你不用顧忌什么?!?/p>
解語花低頭沉默了,沒有人可以這樣步步為營的為他想這么多做這么多,也沒有人會為了他的一時太平賠上一生,他記得黑眼鏡說過 “活不到那個時候”,當(dāng)初自己抱著放縱的態(tài)度,接受了這份逆天的回禮,解語花拿得起,但解雨臣放不下,他忽然很想知道,黑眼鏡的保質(zhì)期還剩多久。這幾個月,自己是一種什
么樣的狀態(tài),解語花心里清楚,他不敢想,那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自己能不能扛住。
“那你什么時候過期,噢,是什么時候到期,也不是,嘖!”解語花皺著眉,撓了撓頭,斟酌怎么表述比較合適。
黑眼鏡刮了刮他的臉頰:“花兒,你是不是想問我真正的保質(zhì)期到哪天?!?/p>
“是啊——”
“你希望呢。”黑眼鏡笑笑的反問道。
解語花嘆了口氣,一巴掌拍掉他臉上滿是劃痕的墨鏡,從自己貼身口袋里掏出一只精巧的海棠雕花匣子,打開來,里面是數(shù)月之前,黑眼鏡在斗里擲給他的那一副墨鏡。
他把墨鏡連同匣子一并塞給黑眼鏡,沒好氣的道:“等我死的時候,你要親手還給我,給早了,我不收?!?/p>
黑眼鏡笑逐顏開,捧著匣子‘叭叭’親了幾口,里三層外三層裹好,放進了防水密封袋里,滿意的拍了拍。解語花看著他這般孩子氣的舉動,笑的直搖頭,抬手環(huán)住他的脖頸,認真道:“瞎子,我欠你太多,還不起?!?/p>
黑眼鏡的手心在他臉上緩緩撫摸,自額角到顴骨,又摩挲至臉頰,最后停在尖瘦的下頜,拇指揉捻著他的唇瓣,入迷的看了好一會兒,低聲說:“花兒,你不欠我什么,即使時間倒退重來一次,我還是同樣的選擇?!?/p>
輕輕印上的一吻,輾轉(zhuǎn)廝磨,試探觸碰,蹭到嘴唇發(fā)熱的時候,黑眼鏡像是失去耐心,舌尖觸達齒關(guān),解語花也沒猶豫,闔上眼,順從的張開口,放他進來探尋,唇齒的糾纏不再慢條斯理,黑眼鏡如同進食的野獸,重重的在他口腔內(nèi)部掃舐,又卷起那躲閃的柔嫩舌葉吸吮,壓榨般的絞擰出更多汁液。
解語花只覺得喘不過氣,黑眼鏡抱緊他的手太過用力,把胸腔里心跳的頻率都重合在一起,仿佛傾盆大雨砸在瓦礫上的混亂無序,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急,熟悉的氣息好比燎原星火,灼的全身發(fā)顫,他更緊的摟住黑眼鏡,任失而復(fù)得的思念,在交融的呼吸里蔓延。
“瞎子,瞎子,不成了,小三爺?shù)任覀兂燥埬亍!苯庹Z花輕喘著氣,推開黑眼鏡站了起來。
黑眼鏡不忿:“欸~爺餓了好幾個月了!”
解語花給了他一腳,笑罵道:“德行?!?/p>
黑眼鏡不高興的咂咂嘴,爬起來撣了撣解語花衣服上的灰塵,搭著他的肩,二人走到平臺中間。
“哎喲,花姑娘,你‘梳妝打扮’的可真夠慢的,你倆再不來就沒熱的吃了,黑爺趕緊給你媳婦兒把飯盛上?!迸肿哟蛉さ?。
解語花心情很好的接過碗,看見躺在地上的王八豬頭邱,樂的大笑,蹲下來壓低聲音問他:“邱叔,你不是想用我的愛人要挾我么?他在這兒了,瞧瞧小爺?shù)难酃膺€行不?!?/p>
吳邪忍俊不禁,雖說這王八邱不是個好東西,而今的下場是他咎由自取,但小花提出的問題也太他娘的兇殘了…就感覺這家伙骨子里其實和胖子一樣不靠譜,換做自己是王八邱,真不如跳塔自盡算了。
王八邱幾乎不成人形,滿頭滿臉鮮血淋漓,渾身上下皮開肉綻,出氣兒多進氣兒少,眼睛腫的睜都睜不開,卻奇跡般的還活著,而且還能悲憤的哀嚎:“狗曰的,算老子瞎了眼?。?!”可見黑眼鏡壓根沒下死手。
飯后,五個人圍著風(fēng)燈商討后面的行程,胖子提議天亮進入倒懸佛塔,回程從黑眼鏡來時的宋墓里出去;吳邪覺得,如果佛塔里收獲不菲,就從峽谷攀巖上去,宋墓里機關(guān)重重,不要再生枝節(jié)的好;悶油瓶表示,攀巖出去不太現(xiàn)實,崖壁周圍的山脊上都是盛開期的尸香魔芋,解語花在吊橋上逗留片刻就中了毒霧,如果攀巖途中產(chǎn)生幻覺,摔死了都不知道;最后大家一致通過,天亮進佛塔,回程走宋墓。
目前還有五支狼眼手電筒,三盞礦燈,兩盞風(fēng)燈,一只無煙爐,若干火折子,酒精及煤油各兩壺,登山繩四捆,狼眼手電、折疊刀、工兵鏟、撬棍人手一把,食物和水能維持三到四天,黑眼鏡的包里除去基礎(chǔ)裝備,全是武器彈藥,吃的喝的都不多,用胖子的話來講“黑爺啃啃子彈就能管飽了”。
吳邪和胖子把風(fēng)燈移到巨大的棺槨旁,夜晚的峽谷涼氣襲人,平臺中間風(fēng)大,這具棺槨三米見寬,多少可以擋點風(fēng)。鋪開睡袋,收拾妥當(dāng),吳邪和悶油瓶睡一個大的,胖子單獨睡個大的,黑眼鏡沒有睡袋,就和解語花擠一擠了,反正他倆睡習(xí)慣了,都沒什么意見。王八邱拴在棺槨背面,吳邪從包里抽了床毛毯給他,峽谷周圍沒有活物,就沒安排守夜,只留了一盞風(fēng)燈照亮,胖子鉆進睡袋,很快打起了呼嚕,吳邪和悶油瓶也睡下了。
黑眼鏡坐在平臺邊緣抽煙,后支著胳膊,仰頭看天上的繁星,凌空晃悠著兩條腿,霧靄在他腳下凝聚。
“瞎子,那時候我和吳邪去四姑娘山,也是這樣坐在懸崖邊上,周圍只有幾塊巖石,兩邊都是萬丈深淵,沒有任何路下去,也沒有任何路可以通到其它地方?!?/p>
解語花坐在他身旁,閉上眼吹著涼涼的夜風(fēng),語氣平靜的說道:“遠處是一座連著一座的孤峰,讓人看了會有奇妙的錯覺,好像墊腳就能飛起來,從懸崖邊上直接飛到雪山之巔去,不過那種如履薄冰的感覺,走著走著也就習(xí)慣了?!?/p>
“你說,會不會秀秀心里其實特討厭我?”黑眼鏡吐出一口煙圈,問了個聽上去莫名其妙的問題。
解語花心領(lǐng)神會的看了他一眼,目光狡黠:“秀秀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p>
黑眼鏡掐滅了煙站起來,一把將解語花打橫抱起,往宋墓那端的吊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