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長白山的路比想象中更漫長。他們先是坐火車到沈陽,再換乘馬車往長白山腹地走。越往北,天氣越冷,車窗外的樹葉早已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偶爾能看到幾只寒鴉在枝頭瑟縮,發(fā)出沙啞的叫聲。
張月微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大衣,那是張起靈在沈陽特意給她買的,皮毛厚實柔軟,帶著淡淡的皮革香。她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越來越荒涼的景致,心里卻暖融融的——身邊的人正低頭給她剝橘子,指尖動作熟練,將橘瓣上的白絲都細心摘去,只留下飽滿的果肉。
“嘗嘗?!睆埰痨`將橘子遞到她嘴邊,淺琉璃色的眼睛里帶著淺淺的笑意。
張月微張口咬住,橘肉酸甜多汁,帶著清冽的果香?!昂贸?,”她眼睛亮晶晶的,“比杭州的橘子甜。”
他又剝了一瓣遞過來,指尖擦過她的唇角,帶著微涼的觸感。張月微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微微發(fā)燙,慌忙別過頭,假裝看窗外的雪景——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像無數(shù)白色的精靈在飛舞。
“快到了?!睆埰痨`看向窗外,目光落在遠處連綿的雪山輪廓上,“翻過前面那道山梁,就是溫泉村?!?/p>
馬車在傍晚時分抵達溫泉村。村子不大,幾十戶人家散落在山坳里,屋頂都蓋著厚厚的積雪,像一個個白饅頭。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穿著羊皮襖的村民正圍著一個戴皮帽的年輕人說話,年輕人背著獵槍,腰間掛著幾只野兔,看樣子是剛從山里回來。
“兩位是來泡溫泉的?”見馬車停下,年輕人熱情地迎上來,他約莫二十出頭,皮膚是健康的麥色,眼睛很亮,帶著山里人的淳樸,“我叫柱子,這村子里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p>
張起靈點頭,剛要說話,柱子的目光已經(jīng)落在張月微身上,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艷:“這位姑娘長得可真俊,像畫里走出來的仙女。我們這窮山溝,可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p>
張月微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低下頭,臉頰微紅。
柱子卻沒察覺,依舊笑著說:“姑娘要是不嫌棄,我家有間空房,燒得暖乎乎的,離溫泉也近。我娘做的貼餅子可香了,還有剛從河里撈的魚,燉出來奶白奶白的……”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身邊的空氣冷了幾分。抬頭一看,只見張起靈正看著他,淺琉璃色的眼睛里沒什么表情,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像雪山深處的寒風,讓人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不用了?!睆埰痨`開口,聲音比平時冷了些,他將張月微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擋住柱子的目光,“我們自己找地方住?!?/p>
柱子愣了一下,隨即撓了撓頭,也沒多想,只是笑著指了指村東頭:“那你們?nèi)ネ跗偶野?,她家的溫泉池是全村最好的,水熱,還干凈?!?/p>
謝過柱子,張起靈牽著張月微往村東頭走。他的手抓得有些緊,張月微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力道,心里有些納悶——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興了?
“張起靈,”她忍不住問,“你怎么了?”
張起靈沒回頭,只是淡淡道:“沒什么?!?/p>
可他抓著她的手卻更緊了些,連腳步都快了幾分。張月微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忽然想起剛才柱子夸自己時,他眼里一閃而過的冷意,心里頓時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偷偷笑了——原來這個平時波瀾不驚的人,也會吃醋。
王婆家的院子收拾得很干凈,院角堆著劈好的柴火,碼得整整齊齊。王婆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臉上布滿皺紋,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格外親切。
“你們是來養(yǎng)病的吧?”見張起靈后頸的麒麟印記若隱若現(xiàn)(剛才趕路時衣領蹭開了些),王婆了然地說,“好多城里來的人都找我家溫泉,說是能治百病?!?/p>
張起靈沒解釋,只是點了點頭,付了房錢。
房間果然如柱子說的那樣,燒得很暖和,墻角的火盆里,松木柴正噼啪作響,散發(fā)出淡淡的松脂香。透過窗戶,能看到后院冒著熱氣的溫泉池,池邊的石頭上積著薄薄的雪,紅白相襯,格外好看。
“我去打些熱水?!睆埰痨`放下行李,轉(zhuǎn)身往外走。
他剛出門,柱子就提著兩只野兔走進院子,正好撞見張月微站在窗邊看雪?!肮媚?,”他揚了揚手里的野兔,“這是剛打的,送給你嘗嘗鮮。我娘說,冬天吃野兔肉暖身子?!?/p>
“不用了,太客氣了?!睆堅挛⑦B忙擺手。
“拿著吧,不值錢的東西?!敝硬挥煞终f地將野兔放在窗臺上,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我聽說你們要去看發(fā)光的松樹?那地方我熟,明天我?guī)銈內(nèi)??山路不好走,我還能給你們當向?qū)?。?/p>
張月微正想道謝,就見張起靈端著水盆站在門口,臉色沉得像外面的雪天。他沒說話,只是目光冷冷地掃過柱子,又落在窗臺上的野兔上,最后定格在柱子抓著窗臺的手上——那只手離張月微的衣角很近,幾乎要碰到。
“不用。”張起靈放下水盆,聲音冷得像冰,“我們自己能走?!?/p>
柱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撓了撓頭:“那……那我先走了,姑娘要是改變主意,就去村西頭找我。”他說完,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院子。
看著柱子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張月微忍不住轉(zhuǎn)過身,看向張起靈,眼里帶著揶揄的笑意:“你剛才的樣子,像要吃人?!?/p>
張起靈沒說話,只是走到窗臺邊,一把將那兩只野兔扔到了院墻外,動作干脆利落,像是在扔什么臟東西。
“張起靈!”張月微又氣又笑,“你怎么把人家的東西扔了?多不禮貌?!?/p>
他依舊沒說話,只是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淺琉璃色的眼睛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不悅,有占有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像個被搶了糖的孩子。
“你不高興了?”張月微笑著問,故意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因為柱子?”
張起靈的身體僵了一下,猛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按在窗臺上,低頭湊近她,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松木氣息?!安辉S理他?!彼穆曇舻统?,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也不許對他笑?!?/p>
張月微的心跳漏了一拍,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眼里清晰的自己,忽然覺得這樣吃醋的他,格外可愛。“為什么?”她故意逗他,眼睛彎成了月牙,“柱子是個好人,還很熱情?!?/p>
“不好?!睆埰痨`皺著眉,語氣像個蠻不講理的小孩,“他看你的眼神不對。”
“那誰看我的眼神對?”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然后,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
話音未落,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和上次在三星堆的那個不同,帶著強烈的占有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權(quán)。張月微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他唇齒間的溫度和霸道的氣息,還有他緊緊按在自己腰間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嵌進自己的骨血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簌簌地落在窗臺上,像是在為這突如其來的吻伴奏。張月微漸漸閉上眼睛,抬手勾住他的脖頸,回應著他的吻。
不知過了多久,張起靈才緩緩松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呼吸有些急促。“你的笑,只能給我看?!彼吐曊f,聲音里帶著一絲沙啞,“你的好,也只能給我?!?/p>
張月微的臉頰滾燙,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甜甜的。她點了點頭,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輕輕回吻了一下:“好,都給你?!?/p>
張起靈的眼睛亮了起來,像被雪光映亮的湖面。他緊緊抱住她,將臉埋在她的發(fā)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將她的氣息刻進骨子里。
窗外的雪還在下,溫泉池的熱氣氤氳了窗戶,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映在玻璃上,像一幅溫暖的畫。張月微靠在他懷里,聽著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這場突如其來的醋意,像冬日里的暖陽,讓他們的感情在寒冷的長白山里,愈發(fā)濃烈,愈發(fā)溫暖。
明天,他們就要去看那會發(fā)光的松樹了。張月微想,有身邊這個人陪著,就算是再冷的雪,再陡的山路,也一定會是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