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亂葬崗總比別處冷些。

虞意歡蹲在新翻的墳土前，指尖捻起半片腐爛的壽衣布料。

料子是杭綢的，邊角繡著暗紋，針腳細密得不像給死人穿的——尋常人家辦喪事，壽衣能用粗麻布就不錯了，誰會耗這功夫？

她指尖在布料上劃了道弧線，忽然摸到個硬東西，順著布料往下挖了三寸，一截泛著青白的指骨露了出來。

指骨粗細適中，指節(jié)處有圈淺淺的凹痕，像是常年戴著什么環(huán)狀物。

虞意歡用帕子擦去骨頭上的泥，對著月光轉(zhuǎn)了半圈，眉梢挑了挑——這是第三十七根了，離那老東西要的數(shù)目，還差十二根。

她剛把指骨塞進袖袋里的錦盒，身后忽然滾來個東西。

不是野狗拖拽殘肢的拖沓聲，是瓷器碰撞地面的脆響，一下，又一下，像有人在耳邊敲碎冰碴。

虞意歡反手按住腰間的短刀，轉(zhuǎn)身時看見盞描金骨瓷燈正卡在半塊骷髏頭的眼眶里。

燈座裂了道斜紋，里面的燈油混著些黑紅的東西，在月光下凝著，像攤沒哭完的眼淚。

燈身描著纏枝蓮，花瓣卻描得歪歪扭扭，仔細看竟像是無數(shù)根纏繞的手指。

周柯宇“姑娘半夜掘墳，是嫌這亂葬崗不夠熱鬧？”

男人的聲音裹著濕冷的風飄過來，帶著點鐵銹味。

虞意歡抬頭，老槐樹下站著個穿青布衫的男人，袖口磨得發(fā)毛，腰間別著把沒鞘的鐵尺，尺身上沾著暗紅的印子，不知是血還是銹。

他沒戴帽子，頭發(fā)用根布帶束著，幾縷碎發(fā)垂在額前，擋不住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像是淬了寒潭水，能穿透她頭上那頂沾著泥的斗笠，直勾勾看到她藏在斗笠下的臉。

虞意歡慢悠悠站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墳土，聲音隔著斗笠傳出來，有點悶。

虞意歡“周捕頭不去查城南那樁碎尸案，反倒來這陰溝里盯我？難不成是碎尸案的兇手長了翅膀，飛這兒來跟我搶骨頭了？”

她認得他。

周柯宇，順天府新來的捕頭，聽說上個月單槍匹馬端了城西的賭坊，手段狠得很。

前幾日繡樓的繡娘死在繡架上，心口插著根銀針，針尾還纏著半縷紅線，就是他在查。

周柯宇沒接她的話，彎腰撿起那盞骨瓷燈。

他手指很長，骨節(jié)分明，捏著燈座時，指腹正好蓋住那道裂紋。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燈，忽然用鐵尺敲了敲燈身，“咔”的一聲，外層的瓷片掉下來一小塊，露出里面嵌著的半張人臉拓片。

拓片是用墨汁拓的，眉眼彎彎，鼻梁小巧，像極了三日前死在繡樓的那個繡娘。

那繡娘死時眼睛瞪得溜圓，手里還攥著根沒繡完的絲線，線頭染著點胭脂紅。

周柯宇“這燈，你認得？”

周柯宇突然往前邁了一步，鐵尺的寒氣擦過虞意歡的鼻尖，帶著股淡淡的藥味——不是尋常的草藥，是墮胎藥里常放的紫河車的腥氣。

虞意歡往后退了半步，腳下不知踩碎了什么，發(fā)出“咔嚓”一聲脆響。

低頭看，是半塊骷髏頭，牙床還沾著點沒化干凈的肉絲。

她笑了笑，指尖摸進袖袋，觸到另一截更細的指骨——那是昨夜從繡樓后院的石榴樹下?lián)斓模腹悄┒擞袀€小小的豁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啃過。

虞意歡“認得又如何？”

她聲音里帶了點漫不經(jīng)心。

虞意歡“城西李記瓷鋪的貨，上個月我還去買過一盞描鳳的，款式比這個俊多了，可惜被我家那只饞嘴貓當尿壺用，沒幾日就磕了個角?！?/p>

周柯宇的目光落在她沾著尸油的指甲上，忽然笑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勾起個淺淺的弧度，倒沖淡了幾分狠勁。

周柯宇“虞姑娘倒是坦誠。只是不巧，李記老板三天前就死了，死在自家窯里，渾身燒得只剩半只手?！?/p>

他頓了頓，鐵尺輕輕點了點虞意歡的袖袋。

周柯宇“那只手上，戴著枚羊脂玉扳指，扳指邊緣有道月牙形的缺口——和你袖袋里露出來的這截指骨上的痕跡，正好能對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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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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