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陰云密布,澀骨的寒風(fēng)吹在夏芹臉頰上,她拾起窗臺上一片吹進(jìn)的楓葉。
自從鐘筱筱退學(xué)后,夏芹幾乎沒有再去過小賣部。好像以前那么頻繁地去,也只是為了陪鐘筱筱買桃子牛奶,轉(zhuǎn)眼間,這已經(jīng)是兩周前的事情了。
高三學(xué)業(yè)繁重,夏芹最初每天都去探望鐘筱筱,逐漸變成了一周一次。
她每去一次,都能感受到疾病對鐘筱筱的摧殘,夏芹的心和她的小小共振,總是刺痛。
“小小,是不是很痛?”夏芹紅著眼眶,輕輕拉著鐘筱筱干瘦的胳膊。
鐘筱筱總是搖搖頭。
其實她很痛,痛得像是千萬根針扎穿她的身體,穿過她的每一根血管。
她不想失去家人,不想失去夏芹,她還想感受這個世界里她沒有觸及的領(lǐng)域。
她還沒有和夏芹去過海邊,還沒有吃夠外婆做的紅燒排骨,還沒有答應(yīng)張鵬輝一起去海洋館……
胡枝亭在溫醫(yī)生辦公室里一遍遍祈求,鐘筱筱扒在門縫上偷聽。
結(jié)局已定,剩下的儼然交給時間。
她抬頭看著墻上的時鐘。
再慢一些吧。
張鵬輝漸漸變得沉默寡言,夏芹在的地方,他也很少出現(xiàn)。他放下了自己心愛的籃球,卻永遠(yuǎn)也放不下心愛的人。
“張鵬輝!馬上高考了你的心思還沒有放在學(xué)習(xí)上嗎?給我出去站著!”殷昕子的粉筆精準(zhǔn)無誤地砸在張鵬輝的頭上,他一言不發(fā)地從后門走出去。
那日之后,張鵬輝的學(xué)習(xí)一落千丈,夏芹不甘心他的墮落。
“張鵬輝你打起精神,難道你覺得小小希望看到你這樣嗎?”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的張鵬輝突然停下腳步,插兜轉(zhuǎn)身扯了一下嘴角。
“你不理解我的感受?!?/p>
“我理解,張鵬輝我理解。你喜歡鐘筱筱我知道,很早就知道了?!毕那垩劭舴浩鹞⒓t,聲音小到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
短暫的沉默。
“我現(xiàn)在只希望她健康快樂?!睆堸i輝擠出一個生硬的微笑,夏芹看出了他眼底的悲傷和疲憊,張鵬輝輕輕拍了拍夏芹的肩膀,轉(zhuǎn)身離開。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方燁從后門出來順手搭上了張鵬輝的肩膀,張鵬輝看了他一眼,甩開方燁的手。
“張鵬輝,我們相信她一次?!狈綗顩]有跟上去,站在原地。
張鵬輝向前走了幾步,突然頓住,他攥緊拳頭,猶豫地側(cè)過頭:“好。”
外婆端著一鍋紅燒排骨,拉著連書包都沒有來得急放下的夏芹,急匆匆地說:“筱筱病了你怎么不告訴我呢?要不是我聽你胡姨和我說,我都不知道這個事。”
“食堂的飯難吃得很,這個娃兒挑食,她愛吃紅燒排骨,我多給她做了些?!?/p>
外婆的聲音有些哽咽,鐘筱筱也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時間長了,倒像是親生的孩子。
外婆坐在病床邊用蒼老的手撫摸著鐘筱筱的臉,顴骨突出得明顯,連笑容都是苦澀的。
“我的筱筱呦,我的筱筱呦……”外婆心疼地把她擁入懷里,骨頭硌得生疼。
太陽不是永遠(yuǎn)燦爛,它終要落山。
張鵬輝沒有勇氣面對那張熟悉的臉,和兒時一樣,在病房外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
可惜他的小小不會像以前一樣歪頭笑著著問他為什么不進(jìn)去,她太疼了,她連起身都很艱難。
鐘筱筱怎么會不懂張鵬輝的性子,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可是她沒有力氣再去想其他,疼痛占據(jù)了她的大腦。
“我苦苦等待的冬天應(yīng)該是肆意的,下次下雪,我們?nèi)ゴ蜓┱贪伞!辩婓泱阃巴怙h起的小雪,浸濕枕頭。
“好?!毕那蹚澭酶伤劢腔涞臏I痕,握著她的手。
“據(jù)說折一千個千紙鶴就能滿足一個心愿,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要祝我的小小快點好起來?!?/p>
“你連紙飛機都不會折吧?!辩婓泱阈Φ眯厍黄鸱?,做了一個鬼臉。
“哎呀討厭啦!”夏芹伸手揉亂鐘筱筱的頭發(fā)。
鐘筱筱支著身子坐起來,伸手想去夠夏芹頭發(fā),可是夠不到了。
她逐漸意識到,自己不能并肩和夏芹站在一起打鬧了。
夏芹注意到她的局促,蹲下身子,把臉蹭過去:“摸吧?!?/p>
鐘筱筱愣了一下,淚水涌出,沒有揉亂她的頭發(fā),只是輕輕捏了捏夏芹的臉。
時間再慢一點就好了。
后來鐘筱筱不在的日子里,張鵬輝和夏芹越發(fā)用功,夏芹的理科成績在方燁的幫助下一點點地提升,上一百早已是常態(tài)。
鐘筱筱漸漸有了氣色,終于可以獨自在走廊里轉(zhuǎn)一轉(zhuǎn)。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美倩看了看鐘筱筱空著的座位,轉(zhuǎn)頭問夏芹:“芹菜,小小請了這么久的假,應(yīng)該沒什么事吧?她也沒有聯(lián)系我?!标懡懺谝慌赞D(zhuǎn)過身同樣好奇地看著夏芹。
夏芹愣了一下,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趴在桌子上。
“她家里面有點事,暫時去外地讀書了,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呢?!?/p>
“啊?這么突然,都沒有好好告別?!泵蕾惠p輕嘆了口氣,夏芹趕忙安慰道,“她說不定過段時間就回來了呢?!?/p>
美倩點點頭,繼續(xù)轉(zhuǎn)過身給陸江銘輔導(dǎo)功課。
窗外的雪下得越發(fā)大,樓下的操場早已被白雪覆蓋,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下雪了,許多同學(xué)一窩蜂地跑下樓玩雪。
方燁看出了夏芹心底的動搖:“不下去?”
夏芹的嘴張了張,隨后嘆了口氣。
“算了吧?!?/p>
方燁一眼不發(fā)的拉住夏芹的手腕,溫?zé)岬钠つw觸覺酥酥麻麻,夏芹臉紅著低下頭:“你干嘛?”
“帶你堆雪人。”
方燁背對著夏芹裝飾自己的雪人,她卻捧了一把雪在背后偷襲。
方燁抖了抖帽子,轉(zhuǎn)身摘下雪人的頭沖夏芹走來,夏芹也不甘示弱地抱起張鵬輝堆的雪人。
最后夏芹憑借一身雪以失敗告終。
鐘筱筱站在窗邊,摸著冰涼的玻璃,今年的雪,她還沒有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