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上午第三節(jié)課開始下的。
先是兩三聲悶雷,像誰在講臺底下偷偷敲鼓。接著玻璃上便爬滿斜斜的水痕,天光一下子黯下來,黑板上的粉筆字被映得發(fā)白。溫思檸托著腮,聽見后排女生小聲驚呼:“完了,我沒帶傘!”——那聲音像一粒石子落進水里,把整間教室的焦慮都蕩開了。
她也跟著低頭,指尖輕輕碰了碰掛在桌沿的檸檬掛件。軟硅膠被燈光照出一點澄澄的亮,像一小瓣被雨水打濕的月亮。
“沒事的,”她在心里悄悄說,“大不了跑回去?!?/p>
可雨越下越大,像有人在天幕上撕開了一道口子。最后一節(jié)課的鈴聲響起時,整棟教學樓都浮在雨聲里,走廊燈一盞接一盞亮起來,像串溫暖的橘黃色小星。
溫思檸收拾書包的動作很慢。抽屜里躺著一張語文競賽的獎狀,墨跡還沒干透,她怕折,把它攤在最上層。等教室里人都快走空了,她才背起書包,站在高一四班后門,探出半個腦袋——
雨幕厚得像一堵會流動的墻,風一吹,碎銀似的珠子就撲到臉上。
“真倒霉呀……”她小聲嘟囔,手指無意識地捏緊書包帶。
就在這時候,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
第一把傘——劉耀文
最先出現(xiàn)的是劉耀文。少年穿黑色衛(wèi)衣,帽子因為奔跑而半褪在肩后,雨水把他的發(fā)尾打得濕漉漉,卻一點不顯狼狽,反而像剛游完泳的小豹子。
他單手抱著籃球,另一只手拎著一把折疊傘,傘面印著囂張的火焰紋。
“喂,溫思檸!”他停在兩步之外,聲音被雨聲蓋得七零八落,卻仍舊帶著天生上揚的尾調,“你怎么還杵在這兒?”
溫思檸眨眨眼:“我沒帶傘?!?/p>
劉耀文“嘁”了一聲,像是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他把籃球往腋下一夾,空出兩只手,“啪”地撐開傘——火焰紋一下子在雨里炸開。
“就知道你迷糊。”少年別過臉,耳尖有點紅,“走吧,我送你。”
他嘴上說得酷,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傘往她那邊傾了大半,自己左肩很快濕成深色。
溫思檸抬眼,看見他因為用力而繃起的手背骨節(jié),忽然有點想笑。
“劉耀文,”她喊他,“你傘拿反了,雨全淋你背上啦。”
“……啰嗦!”少年炸毛,耳尖更紅,卻還是把傘柄往她手心塞,“拿著,別感冒了?!?/p>
兩人剛走到教學樓拐角,迎面撞見丁程鑫。
第二把傘——丁程鑫
丁程鑫今天沒穿校服外套,只剩一件白色短袖,外面罩著牛仔藍的連帽雨衣。雨衣帽子兜在腦后,額前碎發(fā)被雨絲黏成幾縷,襯得那雙笑眼更亮。
他手里抱著一把透明長柄傘,傘尖墜著一顆小籃球掛件——和他本人一樣張揚。
“檸檸!”少年三步并作兩步跳下臺階,聲音輕快得像雨點敲在鐵皮屋頂,“我就知道你傻乎乎不會帶傘?!?/p>
溫思檸還沒來得及說話,劉耀文已經(jīng)皺起眉:“你怎么來了?”
“只許你送,不許我送?”丁程鑫揚了揚下巴,小籃球掛件跟著晃,“我傘大,能裝兩個人?!?/p>
劉耀文嗤笑:“你那傘是裝飾品吧?風一吹就翻?!?/p>
“總比某人把傘讓給女生自己淋雨強?!倍〕迢尾桓适救?。
溫思檸被夾在中間,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覺得這場雨也沒那么討厭了。
她伸手,輕輕拽了拽丁程鑫的袖口:“要不……一起走?”
丁程鑫眼睛一亮,立刻把傘撐開:“好呀!”
透明傘面像一塊巨大的水晶,把三個人籠進去。雨點噼里啪啦砸在上面,像無數(shù)細小的鼓槌。
劉耀文臭著臉,卻還是把溫思檸往自己身邊帶:“別離我太遠,等會兒濺水?!?/p>
走到圖書館門口,他們又遇見張真源。
第三把傘——張真源
張真源站在臺階最上層,灰色連帽衫外披著一件深藍色雨衣。他手里握著一把黑色長柄傘,傘骨結實,像他的人一樣沉穩(wěn)。
看見溫思檸,他彎起眼睛:“猜到你沒帶傘。”
少年聲音溫柔,像雨里浮起的一團暖霧。
他走下臺階,把傘往她那邊遞:“新的,還沒用過。傘柄有防滑膠,風大也不會脫手。”
溫思檸下意識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他溫熱的掌心。
張真源笑了笑,補充道:“我宿舍還有一把,這把給你。”
劉耀文在旁邊“哼”了一聲:“學長,我們?nèi)齻€人夠擠了?!?/p>
“那就四個人。”張真源脾氣極好,從口袋里摸出一顆檸檬糖,“檸檸,先吃糖,等會兒路滑,小心腳下。”
糖紙剝開的“沙沙”聲混在雨里,像一小段輕快的間奏。
溫思檸把糖含進嘴里,酸甜的味道一下子漫開。
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被三把傘圍在了最中央——雨聲很大,卻一點也淋不到她。
第四把傘——宋亞軒
他們走到藝術樓拐角,遠遠就看見宋亞軒。
少年抱著一把鵝黃色小傘,傘面印著向日葵,和他懷里那把吉他一樣明亮。
他沒穿雨衣,白色衛(wèi)衣的帽子扣在腦袋上,帽繩被風吹得左右搖晃,像兩根不安分的觸角。
“檸檸!”宋亞軒小跑過來,傘沿撞落一串水珠,“我來接你啦!”
溫思檸被他撲了個滿懷,鼻尖撞到他胸口,聞到淡淡的橙子味洗衣液香。
少年把傘舉高,向日葵在她頭頂綻開:“我的傘小,但是可以和你貼得很近!”
劉耀文翻白眼:“你那傘是兒童款吧?”
宋亞軒不理他,低頭看溫思檸,眼睛亮晶晶:“我剛才在琴房彈了新曲子,等會兒哼給你聽!”
雨點打在向日葵傘面上,發(fā)出“噠噠”的輕響,像節(jié)拍器。
溫思檸被他牽著往前走,忽然覺得,這場雨好像變成了某段前奏——而他們正踩在音符上。
第五把傘——賀峻霖
廣播站門口,賀峻霖撐著一把墨綠色格紋傘,傘柄吊著一只毛茸茸的小恐龍鑰匙扣。
少年穿亮黃色雨衣,像一顆行走的檸檬糖。
他遠遠朝溫思檸揮手,聲音穿透雨幕:“檸檸!我給你帶了熱可可!”
溫思檸愣?。骸澳恪趺粗牢以谶@兒?”
“心有靈犀!”賀峻霖笑嘻嘻,把手里紙杯塞進她掌心,“加了兩顆棉花糖,甜的。”
紙杯很暖,像一個小小的心臟在她手心跳動。
少年又把傘往她那邊傾:“走吧走吧,再不走小恐龍要被淹啦!”
劉耀文忍無可忍:“你們到底準備了幾把傘?”
“不多不多,”賀峻霖掰著手指,“馬哥一把,丁哥一把,張哥一把,軒軒一把,我一把……哦,還有翔哥。”
“……你們干脆組隊開傘店算了。”
第六把傘——馬嘉祺
高二一班門口,馬嘉祺撐著一把藏青色長柄傘,傘骨收得規(guī)整,像他的人一樣一絲不茍。
少年白襯衫外披著校服外套,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
看見溫思檸,他眼里浮起一點無奈的笑:“就知道你照顧不好自己。”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塊折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遞過去:“擦擦發(fā)尾,別著涼?!?/p>
溫思檸接過來,手帕帶著淡淡的雪松香。
馬嘉祺把傘往她那邊傾,聲音低沉溫柔:“走吧,我送你回宿舍?!?/p>
劉耀文在一邊小聲嘀咕:“學長,你已經(jīng)高三了,晚自習……”
“請假了?!瘪R嘉祺淡淡道,目光落在溫思檸濕漉漉的睫毛上,“不差這一節(jié)。”
第七把傘——嚴浩翔
宿舍區(qū)門口,雨忽然小了。
嚴浩翔站在路燈下,黑色風衣襯得身形挺拔。
他手里握著一把純黑長柄傘,傘面沒有任何花紋,像一塊沉默的夜色。
少年抬眼,目光穿過雨幕,準確無誤地落在溫思檸身上。
“怎么現(xiàn)在才來?”他聲音低,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緊繃。
溫思檸小跑過去,鼻尖凍得發(fā)紅:“路上……遇到了很多人?!?/p>
嚴浩翔“嗯”了一聲,把傘撐開。
傘面很大,像一片移動的陰影,將兩人籠進去。
他側頭看她,忽然道:“你知道企鵝為什么不喜歡下雨天嗎?”
溫思檸眨眼:“……因為它們不會打傘?”
“不?!鄙倌曜旖俏⒉豢刹斓毓雌?,“因為它們怕被淋成落湯雞——像你現(xiàn)在這樣?!?/p>
溫思檸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他在講冷笑話,忍不住笑出聲。
嚴浩翔垂眸,眼底那點不易察覺的緊繃終于松了。
他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發(fā)尾的水珠:“走吧,再笑真的要感冒了。”
雨聲漸歇。
七把傘,七段路,最后匯成一條通往宿舍的小徑。
溫思檸回頭,看見七道身影站在雨幕盡頭——有人朝她揮手,有人雙手插兜,有人抱著籃球,有人背著吉他。
他們的傘面在路燈下折射出不同的光,像七顆不同顏色的星,落在她一個人的夜空里。
檸檬掛件在書包上輕輕晃,被最后一滴雨砸中,發(fā)出很輕的“嗒”一聲。
溫思檸低頭,把臉埋進圍巾里,悄悄彎起眼睛。
她想,這場雨大概會下很久。
但沒關系——
她有七把傘,和七份正在發(fā)芽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