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 D-355，傍晚 17:40—18:10
1
17:40，圖書館的中央空調發(fā)出垂死般的嘆息，冷氣混著舊書頁的霉味，像一條濕漉漉的毯子蓋在人頭頂。
林知晴坐在三樓西北角靠窗的位置，面前攤著《心理劇治療手冊》，卻一行也看不進去。
沈放去一樓借投影轉接頭，說好十分鐘回，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十五分鐘。
【向日葵系統(tǒng)：目標距離 120 米，心率 84，情緒閾值-1?！?/p>
她盯著窗外烏云翻滾，雨點隨時會砸下來。
2
17:42，燈管突然閃了兩下，像疲憊的眼睛。
隨后“啪”一聲，整座圖書館陷入徹底的黑暗。
——停電了。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手機閃光燈此起彼伏，白光在書架間晃動，像一群迷路的螢火蟲。
林知晴整個人僵在椅子上。
前世，她最后一次自殺未遂就是在醫(yī)院停電的夜里。
監(jiān)護儀黑屏的 30 秒，她拔掉輸液針，把床頭玻璃杯砸碎。
黑暗、玻璃、血腥味，三種記憶同時涌上來。
【系統(tǒng)：心率 110，情緒閾值-4，中度應激。】
她下意識去摸手腕的防墜繩，指尖卻碰到冰涼桌面——沒帶。
3
17:43，一束暖黃色光從過道盡頭掃過來。
“大家不要慌，備用電源馬上啟動?！?/p>
管理員阿姨的聲音被黑暗放大，帶著回聲。
可林知晴聽不見，她耳朵里只剩血液沖刷鼓膜的轟鳴。
她彎腰，雙臂環(huán)住膝蓋，把自己折成最小的一團。
黑暗中，有人輕輕碰了碰她的肩。
“林知晴？”
——不是沈放，是陌生女聲。
她抖了一下，沒抬頭。
下一秒，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腕，掌心干燥，帶著熟悉的橙花與雪松味。
沈放的聲音低低落在耳畔：“是我?！?
4
17:44，備用電源仍未啟動。
黑暗像一堵密不透風的墻。
沈放把手機背光調到最暗，僅夠照亮他們腳下的方寸。
他蹲下來，與林知晴平視。
“能站起來嗎？”
她搖頭。
于是他把書包反背到胸前，拉開拉鏈，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玻璃牛奶瓶。
瓶里漂浮著一枚用銀箔折的小月亮，在微光里忽閃。
“停電只有 30 秒，我們一起數(shù)，好不好？”
林知晴看著他，喉嚨發(fā)緊。
沈放開始數(shù)：
“一、二、三……”
聲音極輕，卻像在黑暗里點燃一根蠟燭。
她跟著低聲附和：“四、五、六……”
5
17:45，第 15 秒。
圖書館外雷聲滾過屋頂，雨點砸在玻璃上，像密集的鼓。
沈放把牛奶瓶塞進她手里，掌心包住她冰涼的指節(jié)。
“繼續(xù)。”
“十六、十七……”
林知晴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卻奇跡般地沒有斷。
第 20 秒，遠處傳來柴油發(fā)電機的轟鳴。
第 25 秒，過道盡頭亮起第一盞應急燈。
第 29 秒，沈放輕聲說：“別怕，燈要亮了?！?/p>
第 30 秒，啪——
所有燈管同時亮起，刺得人睜不開眼。
林知晴下意識閉眼，額頭抵在少年肩上。
她能聞到他校服領口殘留的洗衣粉味，像干凈的雪。
6
17:46，管理員在廣播里致歉。
“停電原因：雷擊變壓器，已啟動備用電源，預計 10 分鐘后恢復正常供電?！?/p>
沈放沒動，仍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右手環(huán)在她背后，像一把臨時撐開的傘。
直到林知晴的呼吸慢慢平穩(wěn)，他才松開。
“30 秒，我們贏了。”
他聲音里帶著一點笑，像在宣布一場小型勝利。
林知晴低頭看手里的牛奶瓶，銀箔月亮被燈光映得璀璨。
“你怎么隨身帶這個？”
“你昨晚說，想在停電的時候看到月亮?！?/p>
沈放聳聳肩，“我怕圖書館不夠浪漫?！?
7
17:50，燈管再次閃動，電壓不穩(wěn)。
管理員開始逐層檢查，要求所有人暫時離開電子設備。
沈放把書收進背包，示意她跟他走。
他們沿著消防樓梯往下，走到二樓半的平臺。
樓梯間沒有窗，只有綠色安全指示燈，照得人像浸在深海。
沈放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第二樣東西——
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糖紙。
湖藍色，正是打卡第二站的那張。
他把糖紙攤平，在昏綠燈光下折成一架紙飛機。
“停電 30 秒，剛好夠折這個?！?/p>
他把飛機遞給她，“現(xiàn)在，讓它飛?！?/p>
樓梯間空間狹窄，紙飛機卻劃出漂亮的弧線，掠過指示燈，穩(wěn)穩(wěn)落在下一層平臺。
林知晴追下去，彎腰撿起。
紙飛機翅膀上多了一行鉛筆字：
“30 秒里，你一次也沒松開我的手?！?
8
17:55，兩人回到一樓大廳。
備用電源徹底接管，燈光穩(wěn)定，空調重新運轉。
沈放把牛奶瓶塞進她書包側袋，又遞給她一張新的便利貼。
「打卡第三站：圖書館停電 30 秒，已完成?！?/p>
林知晴接過，指尖微抖。
她忽然想起，打卡第一站的小船還在 502 教室的粉筆圓圈里。
第二站的飛機，此刻正被她握在手心。
第三站，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結束了。
沈放看著她，聲音極輕：“下一站，想選哪里？”
林知晴抬眼，目光穿過玻璃大門，落在雨幕后的操場看臺。
“雨停以后，去那里放飛機?！?/p>
“好。”
9
18:00，雨勢轉小。
圖書館門口聚滿躲雨的學生，空氣里混著泥土和梔子花香。
沈放撐開一把黑色長柄傘，傘面傾向她。
雨滴砸在傘布上，發(fā)出細密的鼓點。
林知晴把紙飛機塞進胸前的口袋，貼近心跳的位置。
沈放側頭看她：“還怕黑嗎？”
她想了想，搖頭。
“30 秒太短，不夠我怕?！?/p>
少年彎起眼睛：“那以后停電，我們繼續(xù)數(shù)?！?/p>
“數(shù)到燈亮？”
“數(shù)到我們 20 歲?！?
10
18:05，操場看臺。
雨停了，云層裂開一道縫，夕陽像被打翻的顏料，潑在天邊。
林知晴從口袋掏出紙飛機，對準風口。
沈放站在她身后，雙手覆在她手背上。
“三、二、一——”
紙飛機脫手，掠過雨后濕潤的空氣，飛向看臺最高處的欄桿。
它在空中盤旋半圈，最終穩(wěn)穩(wěn)落在看臺座椅上。
林知晴跑上去，彎腰撿起。
機翼被雨水打濕，鉛筆字暈開，卻更清晰：
“30 秒里，你一次也沒松開我的手。”
下面多了一行新字，是沈放剛用鋼筆補上的：
“以后每一次停電，我都會在 30 秒內找到你?！?
11
18:10，天色完全放晴。
操場積水倒映晚霞，像一面巨大的鏡子。
林知晴把紙飛機舉到眼前，透過機翼的縫隙，看見少年站在夕陽里。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向未來的路。
【向日葵系統(tǒng)：隱藏事件“停電 30 秒”完成，求生欲+5，同步率 38%】
【備注：黑暗無法吞沒兩個人一起數(shù)的 30 秒。】
12
尾聲
紙飛機被帶回 502 教室，貼在粉筆圓圈上方。
牛奶瓶重新灌滿清水，放在窗臺，銀箔月亮被陽光照得閃閃發(fā)亮。
林知晴在便利貼背面寫下：
【D-355，圖書館停電 30 秒】
——我數(shù)了 30 秒，沒有暈倒
——沈放折了紙飛機，寫了字
——飛機落在看臺，被雨水打濕，但沒碎
——我把它帶回來了，像帶回一個完整的自己
她合上筆帽，抬頭。
窗外，晚霞正盛，像一場無聲的慶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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