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龍王的指尖在虛空劃出一道斷裂的弧線，水影里的畫面陡然跳到百年之后。
“沒錯，嬴澈那天沒死?！彼穆曇魩еN近乎嘲弄的平淡，“龍與少年的約定持續(xù)了近千年——每年桃花開時，秦都會褪下龍形，在當(dāng)年的礁石旁等他。他帶著人間的故事來，她帶著深海的寂靜聽，倒也算段荒唐的安穩(wěn)。”
水影里，成年的嬴澈穿著素色長衫，正遞給秦一枝剛折的桃花?？蛇@份安穩(wěn)在一兩百年前的某一天，被徹底撕碎。
畫面驟變，桃城的街巷里滿是手持弓弩的刺客，箭鏃上淬著專門克制龍族力量的“鎖鱗水”。嬴澈被圍在當(dāng)年的碼頭，胸口插著三支箭，鮮血浸透了衣襟，卻依舊死死護著懷里的桃花枝——那是他要帶給秦的。
“是桃城殘余的富人后裔?！毖埻醯穆曇衾湎聛?，“他們記恨皇族當(dāng)年的‘壓迫’，更怕秦的力量會徹底掀翻舊秩序，便選了個桃花未開的日子，布下了殺局?！?/p>
水影里的嬴澈看著圍上來的刺客，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種決絕的瘋狂。他抬手按住胸口，指尖浮現(xiàn)出淡金色的紋路，那紋路順著血脈蔓延，最終在他周身凝成無數(shù)鱗片狀的光羽——那是皇族秘傳的“鱗紋”，以生命為代價催動的禁術(shù)。
“秦說過，這片海該干凈了?！彼吐曊f著，猛地攥緊拳頭。
“轟——！”
金色的鱗紋驟然炸開，像無數(shù)把鋒利的光刃，瞬間吞噬了半個桃城。碼頭、富人區(qū)、甚至當(dāng)年排污的研究所，都在這場爆炸中化為焦土，只剩下漫天飛舞的光屑和斷裂的城墻。
刺客們在光焰中化為灰燼，嬴澈的身體也隨著爆炸漸漸透明?？删驮谒庾R消散的前一刻，胸口突然亮起一道暗紫色的光——那是秦的龍鱗留下的印記，也是鈴·納爾契約的反噬。
“契約里藏著鈴·納爾的私心?！毖埻鯎]散水影，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她早料到嬴澈會成為秦的軟肋，便在復(fù)活他時加了道暗契——只要秦還受契約束縛，嬴澈就會成為不死之身，卻永遠失去靠近她的資格。”
他看向校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所以這百年來，桃城只剩半座廢墟，而那個不死的少年，正拖著被鱗紋余燼灼燒的身體，在人間漫無目的地找。他記得要送桃花，記得要等礁石旁的身影，卻忘了秦早已被契約困在維度夾縫，連自由都成了奢望?！?/p>
檔案室里的血腥味仿佛混進了桃花的甜香，又很快被絕望的氣息淹沒。校長望著窗外的天空，忽然覺得那所謂的不死之身，或許比死亡更殘忍——它讓等待成了永恒，讓尋找成了沒有終點的懲罰。校長緩緩抬起頭，銀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將空氣凍結(jié)。他盯著血之龍王，一字一頓道：“你費盡心機講這些，無非是想讓我相信，秦只是枚被操控的棋子，殺了她是在斬斷鈴·納爾的余孽?！?/p>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慫恿我殺她，與當(dāng)年鈴·納爾用契約困住她，又有什么兩樣？”
“你想借我的手除掉心腹大患，就像鈴·納爾借契約控制她的力量；你用‘自由’和‘隱患’當(dāng)誘餌，就像她用復(fù)活和力量做交易?！毙ｉL向前一步，枯瘦的手指直指血之龍王的臉，“說到底，你們都是想把秦當(dāng)成棋子，當(dāng)成武器，當(dāng)成可以隨意擺弄的工具！”
血之龍王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底的血色翻涌，像是被戳中了痛處：“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校長冷笑，周身的時間漣漪劇烈震顫，“鈴·納爾用契約鎖住她的靈魂，你想用刀刃斬斷她的存在。你們都怕她掙脫束縛，怕她不再受控制，怕她真正成為自己。這貪婪，這霸道，分明是一路貨色！”
檔案室里的古籍仿佛被這股怒意驚動，書頁嘩嘩作響，像是在為這段跨越千年的操控發(fā)出無聲的控訴。校長看著血之龍王漸趨猙獰的臉，突然覺得無比諷刺——這些自詡“龍王”的存在，終究沒能逃過權(quán)力與控制的枷鎖，和當(dāng)年桃城那些踩著窮人的富人，本質(zhì)上并無不同。
“想讓我殺秦？”校長的聲音沉得像深海的礁石，“先問問你自己，有沒有比鈴·納爾更干凈的心思。”血之龍王周身的血氣猛地一滯，隨即翻涌得更兇，像是被戳中了更痛的傷口。他踉蹌著后退半步，撞在積灰的書架上，古籍嘩啦啦墜落，揚起一片嗆人的塵埃。
“不是鈴·納爾……”他的聲音低得像嗚咽，指尖深深掐進自己的手臂，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淌，“是我妹妹自己要去桃城。她說那里的海水開始變清了，她想去找能凈化核污的方法，想讓秦當(dāng)年失去的家，能真的回來……”
血色記憶的碎片突然變了畫面：紅衣少女提著竹籃，蹲在桃城半毀的海岸邊，小心翼翼地將指尖的血滴進海水里。那海水竟真的褪去了幾分熒光，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礁石。她回頭對遠處的身影笑，雙丫髻上的紅絨花晃得人眼暈——那是血之圣女獨有的能力，能用自身精血凈化一切污穢。
“可秦當(dāng)時正好在桃城巡查?！毖埻醯穆曇舳溉话胃撸瑤е毫寻愕耐纯?，“那些殘余的富人后裔認(rèn)出了她的龍息，故意在我妹妹身邊引爆了當(dāng)年留下的核廢料——他們想借秦的手，除掉這個可能讓窮人重新站起來的‘異類’！”
記憶碎片里，青金色的龍影驟然掠過海面，秦的豎瞳里滿是對核污的警惕與憤怒。當(dāng)爆炸的強光亮起時，她下意識揮出龍爪，想擊碎那團污穢——可那龍爪穿過核廢料的瞬間，也穿透了還沒來得及躲閃的紅衣少女。
“我妹妹甚至沒來得及喊我的名字……”血之龍王捂住臉，指縫間滲出的血混著什么溫?zé)岬囊后w，“秦明明看到她了，她明明知道那是凈化之力，可她還是動手了！就因為鈴·納爾給她的命令里，‘清除一切核污隱患’永遠排在最前！”
血氣在檔案室里凝成巨大的血繭，將他裹在中央，只聽見里面?zhèn)鱽韷阂值?、像困獸般的嘶吼。
“我殺她，不是為了權(quán)謀，不是為了力量……”血之龍王的聲音從血繭里透出，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絕望，“是為了那個蹲在海邊，想讓海水變干凈的傻丫頭。她到死都以為，秦會認(rèn)出她腕上那串我送的、用紅絨花串成的手鏈……”
血繭裂開一道縫，露出他通紅的眼：“可秦沒有。她的龍爪收回去的時候，手鏈的碎片還沾在鱗片上，像朵被碾碎的花?！?/p>
檔案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血色的冰，校長望著那道血縫里的絕望，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原來這場仇恨的源頭，不是精心策劃的陰謀，只是一場被惡意利用的、血淋淋的誤會——而那個被契約操控的龍，那個想凈化海水的圣女，終究都成了桃城罪孽的祭品。校長沉默了許久，銀絲在血色光暈里輕輕顫動，最終他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合作可以。但你要先分我一半力量——我需要足夠的籌碼，確保你不會在除掉秦之后，把刀轉(zhuǎn)向我。”
血之龍王猛地從血繭中探出頭，眼底的猩紅里閃過一絲錯愕，隨即化為冷笑：“校長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一半力量？你就不怕?lián)伪约旱能|殼？”
“我活了足夠久，還沒試過撐爆的滋味。”校長抬手撫平衣襟上的褶皺，語氣平淡得像在談?wù)撎鞖?，“要么給，要么作罷。”
就在血之龍王的血氣因這條件而翻涌時，無人察覺的維度夾縫深處，一個純黑的空間里，女子的聲音正帶著嘲弄的笑意響起。她的身影隱在暗影里，指尖把玩著一枚泛著冷光的龍鱗，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字字清晰：
“竟然敢在我頭上盤算？”
她嗤笑一聲，指甲輕輕劃過龍鱗表面，留下細(xì)碎的白痕：“要一半力量？這套路真是老掉牙了。今天借著殺秦的由頭互相制衡，明天等所有龍都死絕了，你以為那個老東西會放過血之龍王？”
黑色空間里的光影微微晃動，映出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猩紅：“他們以為自己在布棋，卻不知道早就成了別人棋盤上的子。殺龍？等秦死了，下一個就是血之龍，再然后……就是那個自以為掌控全局的校長?！?/p>
她抬手對著虛空一握，仿佛要將檔案室里的對話捏在掌心：“可惜啊，你們誰也沒算到，鈴·納爾留下的可不止一個契約。這場戲，還得繼續(xù)演下去才行。”
話音落時，黑色空間里只剩下龍鱗摩擦的輕響，而檔案室中的兩人，仍在為那“一半力量”的籌碼，對峙在彌漫著血腥味的空氣里。黑色空間里，暗影裹挾著細(xì)碎的龍鱗光澤，小女孩納突然拽著身邊一道剛凝聚成形的虛影，仰著小臉驚嘆，聲音在真空般的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
“‘這就是你的哥哥？這么厲害呀！’”
被她拽著的虛影晃了晃，漸漸顯露出女孩的輪廓——眉眼間竟與血之龍王有幾分相似，只是周身縈繞著柔和的白光，與血之龍王的戾氣截然不同。他低頭看向納，聲音帶著剛凝聚時的模糊：“別亂碰維度夾縫的邊界，會被卷進時間亂流的。”
納卻不管這些，只是指著遠處維度壁壘上折射出的、血之龍王與校長對峙的虛影，小奶音里滿是興奮：“‘你看你看，他身上的光好亮！’”
女孩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當(dāng)看清那道血色身影時，虛影突然劇烈波動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他沒再說話，只是抬手護住納的眼睛，將那片血色隔絕在掌心之外。
而黑色空間之外，血之龍王與校長仍在為那“一半力量”僵持，對這端的對話渾然不覺，更不知道有一道相似的虛影，正隔著維度壁壘，無聲地望著這場因仇恨而起的對峙。黑色空間里，光影氤氳。納盯著眼前那道半透明的身影——那是血之龍王的妹妹，穿著素色的舊衣，頭發(fā)簡單束在腦后，周身縈繞著淡淡的光暈，安靜得像片被風(fēng)吹起的衣角。
“我知道你是那個哥哥的妹妹?！奔{仰著小臉，聲音直截了當(dāng)，“我能讓你活過來，真的站在地上那種?！?/p>
身影輕輕晃動，像是在疑惑。
納掰著手指頭，認(rèn)真地說：“但你得借我兩天身體。就兩天，我想去街角那家店吃冰淇淋，要巧克力味的，上面堆滿滿滿的奶油，還要撒花生碎。我自己夠不著柜臺，你長得比我高呀?！?/p>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吃完冰淇淋，我還想借你的手摸摸海邊的沙子，聽說曬干的沙子暖暖的。兩天一到，我就還給你，絕不耍賴。”
身影的光暈顫了顫，沉默了片刻，才緩緩?fù)赋鲆坏牢⑷醯囊饽?，像是在問“真的能活過來？”
“真的！”納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肯定，“我有辦法的。所以，你答應(yīng)嗎？”
空間里只剩下光影浮動的輕響，那道身影的輪廓在猶豫中，一點點變得清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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