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混合著濃烈的血腥與銹蝕味，在應急燈慘淡的光柱里緩緩沉降。庫房里一片狼藉。傾倒的彈藥箱、潑灑的黃銅彈殼和凌亂的白色繃帶散落一地，像風暴肆虐后的垃圾場。

塔拉哈西·拉里德隆龐大的身軀半跪在水泥地上，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舊風箱。汗水順著他通紅圓臉上的溝壑往下淌，浸透了制服襯衫的后背，緊貼著大片濕印。他右手緊緊握著史密斯-韋森M629 .44馬格南左輪手槍的木柄，滾燙的槍管橫在身前，槍口穩(wěn)穩(wěn)指著前方那片木箱廢墟。每一寸皮膚都在燃燒，耳膜里是自己心臟撞鼓般的轟鳴。

被他護在身后的賽琳娜·凱勒斯蜷縮著，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她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脖子上五道猙獰的青紫色指印清晰無比。那雙平時愛犯賤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和淚水，失焦地盯著地面一處混著灰塵的暗紅血污。被怪物貼身緊勒的瀕死感還死死攥著她的神經(jīng)末梢，雙手神經(jīng)質(zhì)地抖著，徒勞地想在地上摸索什么可以依靠的東西，最終只能死死摳住水泥地面的縫隙。她的兩把雙管柯爾特1911還躺在幾米外冰涼的塵埃里。

廢墟中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和黏膩蠕動聲。

那堆破碎的木箱板條突然向外凸起！伴隨著硬物刮擦的銳響，一個身影猛地從廢墟里掙扎著挺立起來！

不，不能稱為“身影”。那是一團勉強拼湊起來的人形災難——下半身還套著UTF早期深色制服的破爛褲腿，腰間掛著斷裂的舊式槍帶。但軀干的上半部，簡直像是用劣質(zhì)膠水硬粘起來的恐怖造物。左側(cè)肩膀上嵌著右臉，下巴撕裂了，露出焦黑的骨茬和牙齦；右側(cè)胸膛凹陷成一個血肉模糊的大坑，斷裂的肋骨刺穿黏連的皮肉組織，像慘白的矛尖指向天花板。身上唯一還算正常的是老舊的警徽——生前屬于警員的身份證明——右眼成了個咕嘟冒泡的血窟窿，暗色的漿液混著組織碎塊正不斷涌出，淌過臉頰上那道直達額角的巨大撕裂傷。脖子只剩一些血糊糊的筋肉和脊椎斷口勉強連接著軀干，每一次掙扎都讓傷口撕扯，噴濺出點點黏稠的血沫。它靠著脊柱和殘留的筋腱勉強支撐著，用僅存的左臂扒拉著地面試圖站起來，那只掉落在地上的左眼死死鎖定門邊喘著粗氣的兩個人，渾濁的眼球里是徹底非理性的暴戾兇光。

賽琳娜的喉間發(fā)出了一聲被扼住似的倒抽冷氣。

塔拉哈西的呼吸驟然屏??！完好的那只獨眼和那張?zhí)恃哪樥龑χ?。他握槍的手穩(wěn)如山巒，食指卻沒能扣下扳機——馬格南剩下彈巢里還有四顆子彈，但以這怪物破爛殘缺的肢體結(jié)構(gòu)和它移動的方向……子彈穿透后極可能直接撞上那堆堆疊在墻角的彈藥箱！

“該死……難纏的怪物……”塔拉哈西暗罵一聲，汗水滑進眼睛刺得生疼。他空著的左手在身邊的地面瘋狂摸索——彈藥箱的木頭碎屑、冰冷的彈殼、斷裂的包裝帶……什么都沒有！

那怪物僅存的左臂撐住地面，脊椎支撐的殘軀猛地向前弓起，像個蓄力的彈簧，作勢欲撲！那張半毀臉上的獨眼里兇光爆射，喉嚨里滾出嗬嗬的風箱漏氣聲！

哐?。?！

沉重的庫房防火門再次被一股巨力從外面猛地撞開，門板砸在墻上發(fā)出轟響，勁風裹著走廊里更陰冷的空氣席卷而入。

弗拉格·斐勒高大的身影如同撞破黑暗的礁石，堵在門口。走廊頂燈明滅的光線切割著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冰冷的灰色瞳孔瞬間掃過整個庫房。塔拉哈西半跪的身影，蜷縮在墻角劇烈抖動的賽琳娜，彈藥箱的殘骸，還有……廢墟中正在蠕動爬起、散發(fā)著致命惡意的破碎殘軀。

弗拉格沒有任何停頓，甚至連一絲驚訝都沒有。那支陶魯斯.44馬格南幾乎在他進入門內(nèi)的瞬間就已經(jīng)抬起，他沒有瞄準那顆恐怖的核心頭顱——那里彈孔和破口太混亂。他穩(wěn)定而迅疾地，將準星牢牢鎖定了那具殘軀唯一還連接著頭顱與軀體的大致區(qū)域——那段血糊糊的頸椎斷口

砰——

巨大的槍聲再次在封閉空間炸響，.44彈頭在不足十米的距離內(nèi)鉆入目標的脖頸連接處的肌腱組織。

血肉如爛泥般炸開，那顆原本還能勉強立住的身子在巨大沖擊力下猛地向后甩去，僅剩的幾根肌腱和頸椎骨碎茬不堪重負，發(fā)出干脆的斷裂聲！失去了頸椎的連接和支撐，那顆怪物頭顱如同被砍斷的葫蘆，帶著半截碎骨茬的脖子向后一仰，在空中劃了個弧度，撲通一聲滾落在地，在散落的彈殼和木屑上蹭出一道暗紅的濕痕。那具終于徹底失去頭顱的龐大殘軀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口硬氣的爛泥口袋，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左臂徒勞地在空中抓撓了幾下，轟然倒塌在木箱廢墟之上，不再動彈。

槍口的青煙裊裊。

整個庫房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應急燈電流的微弱嗡鳴和賽琳娜壓抑不住的、帶著哽咽的粗重喘息。

弗拉格沒有立刻放下槍，銳利的目光掃過那具倒塌的軀體，鎖定在地上的頭顱。他大步上前，腳步踩在碎木上發(fā)出清脆的斷裂聲。槍口毫不留情地再次對準地面上那個僅剩眼睛還在機械顫動的怪物頭顱——右眼眶是血洞，左眼渾濁一片，嘴唇神經(jīng)質(zhì)地翕動著。

“該死……難纏的UTF（庫珀版）……”

砰——

第五發(fā)馬格南子彈近距離轟入那張臉的眉心位置。頭顱猛地向后跳了一下，后腦勺被徹底掀開，白紅混雜的污物潑灑了一小片。

弗拉格這才垂下槍口。他沒看那攤東西，目光轉(zhuǎn)向塔拉哈西：“還能動嗎？”

塔拉哈西松開緊握著左輪的手指，那雕花木握把上被汗水和高溫燙出明顯的凹痕。他掙扎著起身，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按蒙蠚狻！甭曇羯硢〉孟裆凹埬Σ?，他抬手指了指賽琳娜那邊，“她…勒著了……”

弗拉格的目光落在墻角蜷縮的賽琳娜身上，那雙平時愛犯賤的眼睛此刻空洞失焦地瞪著空氣，渾身篩糠般抖得停不下來，脖頸間的指印在燈光下如同烙上去的刑具印記。

下一秒，庫房入口光線晃動，薇琪塔和約翰約翰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嚯！開派對呢這是？”薇琪塔的聲音打破死寂，她倚著門框，右手提著那把溫徹斯特M1895，槍口朝下，左手還拿著半截吃了一半的能量棒。她斜眼掃過散落一地的狼藉、那兩具糾纏在一起的殘骸、塔拉哈西燙紅的手掌和墻角抖成落葉的賽琳娜，紅唇撇了撇，“我建議今晚食堂加餐燉菜，缺肉?！闭f完，咔嚓一聲又咬了口能量棒。

約翰約翰緊跟在旁邊，他那把“斯巴達戰(zhàn)術(shù)防衛(wèi)型”霰彈槍隨意地扛在肩上，金發(fā)在頂燈下格外耀眼。他朝弗拉格擠了下眼睛算是招呼，目光落到地上那顆被打爛的怪物頭顱上，興致勃勃地端詳著：“嘖嘖，這手藝…老大打的？比我鹿彈噴得干凈。”他往前湊近半步，靴尖踢了下地上的一塊硬物，那是顆從怪物嘴里崩出來的、帶著黑色牙結(jié)石的焦黃槽牙，“好牙口！薇琪塔，這能抵我酒吧賬單不？”

薇琪塔咀嚼的動作頓了下，抬腳把地上另一個沾滿血污的彈藥箱標簽踢到約翰約翰腳下：“賬單？行啊，這標簽紙你拿好，下次讓老喬用它包你的漢堡?！彼f著，目光掃過角落沉默的弗拉格和正在活動手指的塔拉哈西，最后停在賽琳娜身上，聲音里的玩世不恭罕見地收斂了一點，“菜鳥？還喘氣就吱一聲?！?/p>

賽琳娜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哽咽，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摳著地面，沒抬頭。塔拉哈西喘著粗氣，彎腰去拉她胳膊，動作盡量放輕。

弗拉格沒理會他們的貧嘴。他走到那具徹底變成“死物”的軀干和頭顱旁，掏出配發(fā)的軍用級掌上掃描儀——那東西長得像加了顯示屏的厚重粉筆盒。他面無表情地對準地上那顆頭顱上屬于前警員面部的部分進行了掃描。電子音嘀嘀響起。

他沒有停留，轉(zhuǎn)身大步走向庫房角落那面正在滲漏暗紅液體的墻壁。掃描儀同時貼過去。更多的嘀嘀聲在寂靜的空間里單調(diào)回響。掃描完畢，他看也沒看結(jié)果，直接把掌機扔給剛站直身體的塔拉哈西：“歸檔……應該算是庫珀，雖然和其他的不太一樣，位置：警局庫房。處理報告：物理完全滅活。建議……”他停頓了一秒，目光掃過地上散亂的彈殼碎片，補充道，“加強庫房管道維護，清除所有可能導致冷凝水積存的死角，防止微生物滋長環(huán)境再生。后勤組跟進?！?/p>

弗拉格說完，徑直走向墻角。賽琳娜還在塔拉哈西手臂的支撐下試圖站起來，雙腿綿軟得如同面條。弗拉格蹲下身，冰冷的灰色瞳孔直視著她失焦的眼睛：“能走嗎？”語氣是純粹的命令式。

賽琳娜打了個寒噤，渙散的瞳孔艱難聚焦到弗拉格臉上，嘴唇蠕動了幾下，沒發(fā)出聲音，只是微微點了下頭。塔拉哈西趕緊換了個更穩(wěn)妥的姿勢撐住她。

弗拉格直接站起身，不再看她，“封鎖三層。徹底清洗?！彼哪抗庾詈髵哌^那面污跡斑駁的滲血墻面，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大步離開庫房，靴子踩過血污和碎骨渣的聲響在走廊里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