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的清晨,細(xì)雨淅淅瀝瀝落下來,打濕了青瓦檐角。陳奕恒披著件素色披風(fēng),提著食盒往城西的粥鋪去——那是他常去的地方,掌柜的女兒前些天染了風(fēng)寒,他想著送些滋補的湯過去。
巷口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潤得發(fā)亮,他剛轉(zhuǎn)過彎,就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王櫓杰正蹲在墻根下,手里拿著塊油紙包,小心翼翼地給一只瘸腿的流浪貓喂食。
往日里那股桀驁勁兒蕩然無存,他動作輕柔,連說話都放低了聲音:“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陳奕恒腳步微頓。王櫓杰聽見動靜回頭,見是他,耳根竟有些發(fā)紅,慌忙站起身拍了拍衣擺:“你……你怎么在這?”
“去給相熟的人送些東西?!标愞群隳抗饴湓谀侵徽蛑ψ拥呢埳砩希α诵?,“公子倒是心善?!?/p>
王櫓杰被他夸得有些不自在,撓了撓頭:“就……順手的事。”雨絲落在他發(fā)間,沾了些細(xì)碎的水珠,倒比平日多了幾分溫和。他看著陳奕恒手里的食盒,鬼使神差地問,“要不要我?guī)湍闾嶂???/p>
陳奕恒愣了愣,隨即道:“不必麻煩了?!?/p>
兩人并肩往巷外走,雨聲淅瀝,偶爾有屋檐滴水的“嗒嗒”聲,倒也不覺得尷尬。王櫓杰偷眼瞧著身邊人,雨水打濕了他的鬢角,卻更顯眉目清俊,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乎乎的。
而此時的張府書房,張桂源正鋪開一張宣紙,提筆欲畫,腦海里卻總浮現(xiàn)出陳奕恒那日扶小乞丐的模樣。他索性放下筆,對仆從道:“備車,去城西粥鋪。”他記得那日查到的消息里,陳奕恒常去那里。
粥鋪里,陳浚銘剛給掌柜的女兒診完脈,正收拾藥箱,就見陳奕恒推門進(jìn)來,帶著一身雨氣?!瓣惞樱俊彼行@喜,連忙起身,“外面雨大,進(jìn)來歇歇吧?!?/p>
陳奕恒笑著點頭,將食盒遞給掌柜的。陳浚銘看著他解下披風(fēng),露出里面月白的長衫,袖口繡著幾枝淡竹,清雅得很。他忍不住問:“陳公子也懂醫(yī)術(shù)?”
“略懂些皮毛,”陳奕恒道,“家中長輩曾教過些調(diào)理的法子?!?/p>
兩人正說著,門口又進(jìn)來兩人。張函瑞抱著幾本書,看見陳奕恒眼睛一亮:“陳公子!好巧!”他身后的左奇函也跟著進(jìn)來,目光落在陳奕恒身上,帶著幾分探究的笑意:“看來我們緣分不淺?!?/p>
陳奕恒剛要說話,就見張桂源推門而入。他穿著件藏青錦袍,身姿挺拔,目光落在陳奕恒身上時,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和:“陳公子,又見面了?!?/p>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竟湊了個巧。掌柜的笑著添了張桌子,幾人圍坐下來,點了些粥點。
雨越下越大,粥鋪外的屋檐下,楊博文抱著個油紙包,正猶豫著要不要進(jìn)去。他今早買了些新出爐的桃花酥,想著送些給陳奕恒,卻不想里面已經(jīng)有這么多人。他攥緊了紙包,聽見里面?zhèn)鱽黻愞群銣睾偷男β?,心里又甜又澀,像含了顆青梅。
忽然,隔壁傳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琴音,調(diào)子有些生澀,像是初學(xué)的人在練習(xí)。張函瑞耳尖,側(cè)頭道:“這曲子……是《平沙落雁》吧?可惜指法不太對。”
陳奕恒聽了聽,道:“確是《平沙落雁》,若是此處換個泛音,會更顯空靈?!?/p>
眾人都有些驚訝,左奇函挑眉:“陳公子也懂琴?”
“略通一二?!标愞群阈α诵Α?/p>
張桂源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興味:“改日若有機會,倒想聽聽陳公子撫琴。”
正說著,雨勢漸小。陳奕恒起身告辭,王櫓杰率先道:“我送你!我家馬車就在附近。”張函瑞也連忙道:“我跟你同路!”左奇函慢悠悠道:“我也往那邊去。”
陳浚銘看著他們爭先恐后的樣子,默默將到了嘴邊的“我也順路”咽了回去,只道:“陳公子路上小心?!?/p>
陳奕恒笑著謝過眾人,剛走到門口,就見楊博文站在屋檐下,懷里抱著紙包,臉頰紅紅的?!皸罟樱俊?/p>
楊博文嚇了一跳,慌忙將紙包遞過去,聲音細(xì)若蚊吟:“這……這個給你,桃花酥,剛出爐的。”說完轉(zhuǎn)身就跑,差點被門檻絆倒。
陳奕恒看著他倉促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溫?zé)岬募埌?,無奈地笑了笑。
身后,王櫓杰幾人看著那紙包,眼神都有些復(fù)雜。雨停了,陽光從云隙里漏下來,照在陳奕恒臉上,柔和得像幅畫。
他們忽然覺得,這場雨,下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