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xué)后的幾天,高三1班的空氣里仿佛總是飄著一層看不見的低氣壓,而低氣壓的中心,隱約圍繞著程椰的座位。
她照常上課、記筆記、交作業(yè),但眼神經(jīng)常是放空的,落在窗外一成不變的香樟樹葉上,或者課本某處久久不翻頁。
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大部分同學(xué)都在操場打球或散步。
程椰獨自坐在看臺最高一級的臺階上,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臂彎里,看著遠處模糊的地平線發(fā)呆。
身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瓶冰涼的柚子味水溶C被遞到她眼前。
程椰抬起頭,棠兮筠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在她身旁坐下。她依舊穿著熨帖的校服,馬尾辮一絲不茍,神情是一貫的清冷。
棠兮筠“喝點東西吧?!?/p>
棠兮筠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卻也不是命令,只是一種平淡的陳述。
程椰接過飲料,低聲道:
程椰“謝謝?!?/p>
瓶身的冰涼透過手心傳來,驅(qū)散了些許午后的燥熱。兩人并排坐著,一時無話。操場上的喧鬧聲像是隔著一層膜,模糊地傳來。
過了好一會兒,棠兮筠才再次開口,她沒有看程椰,目光也投向遠方,聲音平穩(wěn)得像是在分析一道物理題:
棠兮筠“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
程椰握著飲料瓶的手指收緊了一下。
棠兮筠“高三了,程椰?!?/p>
棠兮筠繼續(xù)說,語氣里沒有責(zé)備,只有一種冷靜到近乎殘酷的客觀,
棠兮筠“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下來。”
棠兮筠“楊博文選擇了他的路,無論那是什么,你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走好自己的路?!?/p>
程椰低下頭,鼻尖有點發(fā)酸:
程椰“我知道。”
程椰“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想,他到底怎么了?!?/p>
程椰“為什么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棠兮筠“想了,然后呢?”
棠兮筠側(cè)過頭看她,目光清亮銳利,
棠兮筠“能找到答案嗎?能改變結(jié)果嗎?”
棠兮筠“如果不能,就是在消耗自己寶貴的時間和情緒?!?/p>
她頓了頓,聲音放緩了些,像是也不忍心看程椰這副難過的樣子:
棠兮筠“說得難聽一點,高中只是人生很小的一段。”
棠兮筠“去了更好的大學(xué),你會遇到更多、更優(yōu)秀的人。到時候回頭看,現(xiàn)在覺得過不去的事,可能根本不算什么?!?/p>
棠兮筠“不要為了一個已經(jīng)離開、并且大概率不會再回來的人,白白浪費了自己最關(guān)鍵的一年。不值得?!?/p>
這些話像冰冷的溪水,澆在程椰混沌發(fā)熱的頭腦上,讓她激靈了一下。她怔怔地看著棠兮筠。
棠兮筠沒再多說,只是安靜地陪她坐了一會兒,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校服裙子上沾上的灰塵:
棠兮筠“走了,下節(jié)課是老班的,不能遲到。”
程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臺階下方,手里那瓶柚子飲料凝聚的水珠滑落,滴在水泥地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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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到家,程椰沒有立刻癱倒在床上發(fā)呆。她坐在書桌前,打開了臺燈。
暖黃的光線照亮了桌面,也照亮了她之前一直刻意回避的那個角落——那里放著一本厚厚的活頁筆記本。
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它。
里面是楊博文熟悉的、清雋有力的字跡。
是他之前根據(jù)她的學(xué)習(xí)情況和弱項,為她量身定制的那份詳細到每一天、每一個小時的學(xué)習(xí)計劃。
什么時候背單詞,什么時候刷數(shù)學(xué)題,什么時候整理錯題,甚至什么時候休息十分鐘,都標(biāo)注得清清楚楚。旁邊還有一些他用紅筆寫下的備注和鼓勵的小話。
指尖撫過那些字跡,心臟像是被細小的針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但她沒有合上本子。
她拿出新的活頁紙,仿照著那份計劃的格式和邏輯,開始重新給自己制定新的學(xué)習(xí)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