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殊途在落霞谷打坐時，最先察覺到的不是殺氣，而是一股甜得發(fā)膩的香。那香氣順著風(fēng)卷進(jìn)來，混著谷底的桃花瘴，竟在她鼻尖凝成了蘇輕瑤的聲音：“師姐，別躲了呀。”

她猛地睜眼，碎魂刀已握在手中。谷口的桃花林突然劇烈晃動，數(shù)十道身影踏著花瓣而來，衣袂翻飛間，露出的臉竟都帶著幾分蘇輕瑤的影子——眼尾微挑，唇角含著若有若無的笑，只是那笑意沒抵達(dá)眼底，反倒透著股被人操控的僵硬。

“系統(tǒng)出品的‘千人面’，好用嗎？”為首的修士抬手撫過臉頰，那張臉便在瞬間幻化成清虛殿長老的模樣，連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當(dāng)年你信他遞來的護(hù)心丹，如今……會不會信我呢？”

凌殊途指尖的業(yè)火驟然騰起，卻在觸到對方靈力的剎那，詭異地萎靡了幾分。那些修士的靈力流轉(zhuǎn)間，竟泛著層珍珠似的光澤，甜香順著靈力蔓延，試圖鉆進(jìn)她的識?！窍到y(tǒng)商城里的“魅心術(shù)”，專能蠱惑修士道心，讓其在幻境中自毀。

“師姐你看，”又一個修士幻化成沈清辭的模樣，白衣勝雪，手里還捏著半塊破碎的“清和”玉佩，“師兄后悔了呢，他說當(dāng)年該信你的……”

破廟外那具捧著解毒丹的趙平殘魂，突然在她識海厲聲吶喊：“是假的！他們的靈力是空的！”

凌殊途揮刀劈開幻境，碎魂刀的煞氣與對方的甜膩靈力相撞，竟爆出一陣刺耳的嗡鳴。她借著這一瞬的凝滯，看清了那些修士的根基——他們的丹田處，都懸著顆琉璃似的珠子，靈力正是從珠子里溢出來的，卻毫無修士自身的印記，像是……硬生生塞進(jìn)去的。

“是‘借靈珠’?！蹦珳Y的聲音從萬骨陣中傳來，老修士正指揮著青云宗的骸骨結(jié)成防御陣，“系統(tǒng)能兌換別人的靈力，卻不能真正煉化，這珠子就是容器！”

凌殊途腦中轟然一響，《骨符經(jīng)》里“以實破虛”的篇章突然變得清晰。這些被系統(tǒng)操控的修士，就像空有華麗外殼的傀儡，他們的靈力再強，也是借來的虛浮之物，而她的力量，是踩著尸山、飲過血淚、融合了萬骨殘念的真實骨血，本就該是克制他們的克星！

“業(yè)火，散！”她突然收了周身火焰，任由那些甜膩的靈力纏上手臂。刺骨的麻痹感順著經(jīng)脈蔓延，像是有無數(shù)細(xì)蟲在啃噬骨髓，丹田處的暗金內(nèi)丹卻在此刻劇烈震顫，仿佛在嘲笑這外來的入侵者。

為首的修士見狀大笑：“放棄抵抗了？早這樣……”

話音未落，凌殊途突然動了。她沒有動用任何法術(shù)，只憑著淬煉了三年的筋骨，如獵豹般撲向?qū)Ψ?。碎魂刀收在鞘中，她竟用最原始的掌法，硬生生拍向那修士丹田處的琉璃珠?/p>

“砰！”

一聲悶響，琉璃珠應(yīng)聲碎裂。那修士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體內(nèi)的靈力如潮水般退去，露出的竟是張蠟黃干癟的臉——根本不是什么年輕修士，而是個被系統(tǒng)吸干了生機(jī)的老者。

“不可能……”老者喃喃著，身體迅速枯萎，最終化作一捧飛灰。

其他修士見狀大驚，紛紛催動借靈珠。一時間，落霞谷里仙光漫天，甜香幾乎凝成實質(zhì)，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凌殊途卻越打越勇，她不再刻意防御，任由那些虛浮的靈力穿透護(hù)體靈光，只為靠近對方，用骨血之力震碎他們的琉璃珠。

激戰(zhàn)中，一個化作蘇輕瑤模樣的修士繞到她身后，淬了毒的匕首直刺心口舊傷：“師姐，這一刀，是輕瑤‘還’你的！”

凌殊途側(cè)身避過，反手抓住對方持匕的手腕。就在指尖觸到那片細(xì)膩肌膚的瞬間，她突然愣住——這觸感，竟和當(dāng)年蘇輕瑤剛?cè)肷介T時，攥著她衣袖的小手一模一樣。

識海里，小石頭的殘魂突然哭喊：“是假的！她害了那么多人！”清虛殿長老的意念則如清風(fēng)拂過：“辨其形，觀其心?！?/p>

她猛地回神，看著那張與蘇輕瑤別無二致的臉，眼底再無半分波瀾。掌心血珠凝聚，不是為了攻擊，而是順著對方的經(jīng)脈，探向那枚借靈珠——她要看看，這系統(tǒng)的造物，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血珠觸到琉璃珠的剎那，凌殊途的識海突然涌入無數(shù)碎片：有被系統(tǒng)吸干氣運的修士在哭嚎，有被魅心術(shù)操控的凡人在掙扎，還有蘇輕瑤站在系統(tǒng)面板前，面無表情地兌換著“借靈珠”，嘴角噙著的笑比淬毒的匕首更冷。

“原來如此?！彼p聲道，掌力驟然加重。

那枚琉璃珠碎得更徹底，連帶著里面藏著的、無數(shù)被掠奪者的殘念都噴涌而出。凌殊途沒有躲閃，反而張開雙臂，任由這些帶著怨恨的意念鉆進(jìn)識?！鼈儾辉偈菙橙?，而是滋養(yǎng)她大道的養(yǎng)分。

不知打了多久，落霞谷里的甜香漸漸散去。最后一個修士的琉璃珠被震碎時，凌殊途也被對方的靈力自爆掀飛出去，重重撞在巖壁上。

“咳……”她咳出一大口血，心口的舊傷徹底裂開，斷劍劍柄上的赤紅紋路卻在此刻亮得驚人。她低頭看向掌心，那里躺著半塊碎裂的琉璃，而她的丹田處，暗金內(nèi)丹正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些駁雜的力量——巫族的業(yè)火、仙道的根基、萬骨的殘念、甚至剛才吸收的、被掠奪者的怨恨，竟在這一破一立間，被內(nèi)丹徹底熔鑄在一起。不再有明顯的界限，不再分正邪內(nèi)外，只化作一股深沉磅礴的力量，在她四肢百骸里奔騰，每一次流轉(zhuǎn)，都帶著骨血與靈魂的共鳴。

墨淵拄著拐杖趕來，看著她丹田處那枚仿佛有生命的內(nèi)丹，老淚縱橫：“這是……無垢道體！傳說中能容納萬法、不被任何力量侵蝕的無垢道體！”

凌殊途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落霞谷的風(fēng)吹過，卷起她紅衣的邊角，露出的手臂上，剛才被靈力侵蝕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留下的疤痕竟化作一朵赤紅的曼殊沙華，與她心口的舊傷遙相呼應(yīng)。

她抬手，碎魂刀自動出鞘，落在掌心。刀身不再只有煞氣，還纏繞著淡淡的金光，那是內(nèi)丹的力量；斷劍也發(fā)出嗡鳴，萬骨的殘念在其中流轉(zhuǎn)，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遠(yuǎn)處，昆侖墟的方向傳來隱隱的震動，像是感應(yīng)到了這股新生的力量。蘇輕瑤的系統(tǒng)面板上，或許正瘋狂地刷著“警告”，玄塵的打坐或許被打斷，沈清辭握著破碎玉佩的手或許又緊了幾分。

但這些，凌殊途都不在乎了。

她站在落霞谷的廢墟里，看著滿地琉璃珠的碎片，突然笑了。這三年的掙扎、痛苦、仇恨，在這一刻都有了意義。那些試圖毀滅她的，最終都成了她的踏腳石；那些試圖操控她的，反倒幫她打破了桎梏。

“墨淵先生，”她轉(zhuǎn)身，目光掃過嚴(yán)陣以待的萬骨陣，聲音平靜卻充滿力量，“該去昆侖了。”

這一次，她不再是復(fù)仇者，也不是什么巫族傳人。

她是凌殊途，是憑著自己的骨血，在破而后立中，走出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的——執(zhí)道者。

落霞谷的殘陽落在她身上，將紅衣染成金紅兩色。她的身后，萬骨齊鳴，前路，是她親手劈開的、通往新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