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的畫筆在調(diào)色板上輕旋,將一抹赤紅與琥珀色混合。陽光透過畫室天窗灑落,為她鍍上一層金邊?;淇吭陂T框上,不忍打擾這靜謐的一幕。三周過去,花雨的身體已恢復大半,只是偶爾還會突然眩暈,手指輕微顫抖。
"偷看多久了?"花雨頭也不回地問,筆尖在畫布上點出一朵火焰般的花。
花落笑著走近:"從你畫第三片花瓣開始。"她遞上一杯冒著熱氣的藥茶,"蘇晴說該喝藥了。"
花雨做了個鬼臉,但還是接過杯子一飲而盡。藥茶苦澀的氣味在畫室里彌漫,混合著松節(jié)油和顏料的味道,形成一種奇特的香氣。
"今天感覺如何?"花落輕輕拂開花雨額前一縷散落的發(fā)絲。
花雨抓住她的手腕,將掌心貼在自己額頭上:"自己感受。"
花落的手掌下,花雨的皮膚溫熱而干燥。她故意板起臉:"嗯,還有點燒,需要臥床休息。"
"騙子。"花雨輕笑,卻突然皺眉,左手按住右腕——那里還留著一圈淡淡的青紫痕跡,"不過...確實有點奇怪的感覺。"
她轉(zhuǎn)向畫布,那是一幅半完成的抽象畫,紅色與金色交織成火焰般的紋路。"今早調(diào)顏料時,我...加了點東西。"她壓低聲音,"蘇晴給的解毒劑,微量。"
花落倒吸一口氣:"什么?萬一有毒呢?"
"理論上是無毒的。"花雨咬著下唇,"而且...我有種強烈的沖動,好像必須這么做。"
她拿起畫筆,蘸了點水,輕輕點在畫作一角。顏料遇水暈開,形成奇異的光暈?;潴@訝地發(fā)現(xiàn),那些色彩竟隨著光線角度變化而流轉(zhuǎn),仿佛有生命一般。
"這..."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花雨困惑地搖頭,"自從昏迷中記住那些方程式后,我看顏料的方式...不一樣了。"
她突然拉起花落的手:"來,碰一下這里。"
花落遲疑地觸碰畫布。剎那間,一股暖流從指尖竄上手臂,她猛地縮回手:"你感覺到了嗎?"
花雨瞪大眼睛:"你也感覺到了?我以為是我的幻覺!"
兩人正驚疑不定,畫室門被推開。蘇晴拄著手杖進來,看到畫布后臉色驟變:"你們做了什么?"
花雨簡單解釋了情況。蘇晴顫抖著撫摸畫作,眼中泛起淚光:"林芮當年也...她的畫總有特殊效果,我們以為是顏料配方的原因..."
她突然轉(zhuǎn)身翻找背包,取出一份發(fā)黃的病歷:"看這個。1996年12月,蕓香閣七位畫家集體出現(xiàn)重金屬中毒癥狀,但接觸過林芮畫作的人,癥狀明顯較輕。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巧合。"
花落翻看病歷,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李明遠。"他也中毒了?"
"偽裝。"蘇晴冷笑,"為了接近林芮,獲取配方。他沒想到林芮早就懷疑他,給的假配方反而加重了他的癥狀。"
花雨若有所思地凝視自己的畫:"所以...我的身體在無意識中改造了那些化學物質(zhì)?讓它們通過藝術(shù)傳遞治愈能量?"
"科學解釋不了這個。"蘇晴搖頭,"但藝術(shù)從來不只是科學。"
當晚,花落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開門看見陳教授滿臉興奮地舉著一份報告:"花雨的畫作檢測結(jié)果出來了!"
報告顯示,畫布上檢測出的分子結(jié)構(gòu)與赤鳶解毒劑相似,但多了一種未知的化合物。最驚人的是,十名接觸過畫作的志愿者,血液中的重金屬含量平均下降了30%。
"這不科學..."花落喃喃道。
"這是藝術(shù)。"陳教授糾正她,"林芮常說,真正的藝術(shù)是靈魂的藥劑。"
第二天,花雨將新完成的五幅作品加入"自由的高度"展覽。消息不脛而走,展覽現(xiàn)場排起長龍?;涿χS持秩序,突然注意到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站在《浴火》前異常久。他戴著金絲眼鏡,手腕上隱約露出蛇形紋身。
"喜歡這幅作品?"花落上前詢問。
男子微笑轉(zhuǎn)身,遞上名片:"安東尼·吳,國際醫(yī)藥藝術(shù)基金會代表。這幅畫的治愈效果...令人著迷。"
他的中文很流利,但帶著奇怪的口音?;浣舆^名片,聞到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您對藝術(shù)治療有研究?"
"我們基金會專注藝術(shù)與醫(yī)學交叉領域二十余年。"他的目光追隨著不遠處正在接受采訪的花雨,"花小姐的天賦...讓我想起一位故人。"
花落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男子注視花雨的眼神讓她后背發(fā)涼——那不是欣賞,而是貪婪,像毒蛇盯上獵物。
"林芮女士,"男子輕聲說,"1997年我們曾有過合作意向,可惜..."
花落渾身緊繃:"您認識花雨的生母?"
"一面之緣。"安東尼微笑,露出過于整齊的牙齒,"請轉(zhuǎn)告花小姐,我們愿意以每幅五百萬美元的價格收購這個系列。"
他留下燙金請柬離開后,花落立刻去找花雨。采訪剛結(jié)束,花雨正揉著太陽穴,臉色蒼白。
"又頭暈了?"花落扶她坐下。
花雨搖頭:"不是...剛才回答問題時有瞬間...我看到了一個實驗室,從沒去過的地方,但感覺特別熟悉..."
她抓過素描本快速勾勒——一個圓形工作臺,墻上掛著分子結(jié)構(gòu)圖,角落里有臺老式離心機?;涞刮豢跉猓?這是...林芮的實驗室?"
花雨茫然抬頭:"我不知道...就像記憶突然閃現(xiàn)..."
花落立刻聯(lián)系蘇晴,將素描發(fā)給她。蘇晴的回復帶著震驚:"這是林芮在郊外的秘密工作室!連陳雅琴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傍晚閉展時,安東尼又出現(xiàn)了。這次他帶著一束藍得妖異的鮮花,徑直走向花雨:"花小姐,考慮過我的提議嗎?"
花雨后退半步,本能地抓住花落的手臂:"謝謝,但我的作品不賣。"
安東尼的笑容僵了一瞬:"或許您需要時間考慮。我們基金會能提供最先進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和全球推廣..."
"她說了不賣。"花落擋在花雨前面。
安東尼的目光變冷了。他微微傾身,用只有她們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母親當年也這么固執(zhí)??纯此南聢?。"
花雨猛地一震,素描本啪嗒掉在地上。安東尼優(yōu)雅地彎腰撿起,翻到最新一頁時瞳孔驟然收縮——那正是林芮實驗室的素描。
"有趣。"他將本子還給花雨,"天賦果然會遺傳。希望你的運氣比她好。"
他離開后,花雨渾身發(fā)抖?;渚o緊抱住她:"沒事了...他走了..."
"不,這才開始。"花雨聲音嘶啞,"他手腕上的表...我昏迷時夢見過的蛇...纏繞在母親脖子上..."
當晚,三人緊急會議在圖書館密室舉行。蘇晴調(diào)出一份檔案:"安東尼·吳,真名不詳。國際醫(yī)藥黑市知名掮客,專門收購第三世界國家的醫(yī)藥專利,轉(zhuǎn)手以百倍價格賣出。"
"他怎么會盯上花雨?"花落不解。
"赤鳶。"蘇晴敲擊鍵盤,調(diào)出一組數(shù)據(jù),"全球重金屬中毒治療市場價值每年約120億美元。如果花雨的畫作效果被證實..."
陳教授倒吸一口氣:"他們會不擇手段獲取配方。"
花雨一直沉默,突然開口:"我要去那個實驗室。"
"太危險了!"花落脫口而出。
"必須去。"花雨堅定地說,"那些畫面不是偶然...是母親在指引我。那里有她留給我的東西。"
爭論持續(xù)到深夜。最終決定由蘇晴先去探路,確認安全后再帶花雨前往。散會后,花落發(fā)現(xiàn)花雨不見了。
她在頂樓天臺找到了花雨。夜空下,花雨抱膝坐在欄桿邊,背影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紙。
"冷嗎?"花落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花雨搖頭,仰望著星空:"小時候養(yǎng)母告訴我,逝去的人會變成星星。我總在找最亮的那顆...現(xiàn)在才知道,母親可能根本不想當星星。"
花落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握住她的手?;ㄓ甑氖中臐L燙,指間還沾著顏料。
"今天那個人...他說'看看她的下場'時..."花雨的聲音破碎了,"我眼前突然閃過母親墜樓的畫面...就像親身經(jīng)歷一樣..."
花落將她摟入懷中?;ㄓ甑臏I水打濕了她的衣領:"如果...如果我真的有這種治愈能力...為什么救不了她?"
"但你救了許多其他人。"花落輕撫她的后背,"今天展覽上那些人的笑容,都是真實的。"
花雨抬頭,月光照亮她淚濕的臉:"花落,如果我..."
"沒有如果。"花落打斷她,拇指擦去她的淚水,"我們會一起面對。"
花雨凝視著她,突然湊近,吻上花落的唇。這個吻帶著顏料的苦味和淚水的咸澀,卻比任何言語都熾熱。分開時,兩人的呼吸都亂了。
"第366天。"花雨輕聲說,"我想把它加在你的畫上。"
花落微笑,再次吻住她。夜風拂過,遠處城市的燈火如星河般閃爍。
第二天清晨,花落被手機震動驚醒。是蘇晴發(fā)來的加密信息:"實驗室安全。但發(fā)現(xiàn)驚人東西。速來。坐標已發(fā)。"
她輕輕搖醒枕邊熟睡的花雨?;ㄓ耆嘀劬ψ?,鎖骨處的顏料痕跡讓花落想起昨夜的親密,耳根發(fā)熱。
"蘇晴找到實驗室了?"花雨瞬間清醒。
花落點頭,幫她收拾背包。臨行前,花雨突然從枕頭下取出一個小盒子:"給你的。"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書簽,上面繪制著微型圖書館全景,角落里有兩個小小的人影——一個在書架間穿梭,一個在窗邊畫畫。
"365天的回禮。"花雨有些羞澀地說。
花落珍重地將書簽收進貼身口袋。兩人剛走到圖書館門口,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他們面前。車窗降下,露出市長夫人李雯妝容精致的臉。
"搭便車嗎,姑娘們?"她微笑著問,手提包微微敞開,里面金屬針管的反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