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懸停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發(fā)帖框的光標如同等待鮮血祭獻的野獸,無聲閃爍。林默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撞擊,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屏幕上,那個充斥著惡毒揣測和低俗聯(lián)想的帖子如同毒瘤般擴散,沈清漪的名字和他自己,被釘在恥辱柱上任人鞭笞。那支無辜的羽毛筆,成了被肆意解讀的“情趣道具”,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狠狠扎進他的神經(jīng)。
憤怒如同巖漿在血管里奔涌,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直接開貼對罵?揭露蘇小暖的光環(huán)?不!那是自殺!在光環(huán)扭曲的輿論場里,他一個“存在感極低”的轉(zhuǎn)學生,只會被瞬間淹沒,成為下一個被群嘲的靶子,甚至可能提前引爆沈清漪這座壓抑的火山。
冷靜!必須冷靜!
林默猛地閉上眼,深深吸氣,基礎(chǔ)精神壁壘帶來的微弱清明感勉強壓制著沸騰的情緒。他需要一把精準的手術(shù)刀,而不是一把會傷及無辜(包括他自己和沈清漪)的巨斧。
他再次睜開眼,眼神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那張偷拍的照片。角度刁鉆,刻意模糊沈清漪的面容,卻清晰捕捉了遞筆記的動作和他局促的背影……還有桌面上那支醒目的白色羽毛筆。
羽毛筆……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混沌的思緒。
林默的手指在屏幕上飛速滑動,退出發(fā)帖界面,轉(zhuǎn)而點開了圣櫻學院內(nèi)部論壇的另一個功能——資源分享區(qū)。他憑借著系統(tǒng)植入的記憶碎片和僅存的一點現(xiàn)代網(wǎng)絡常識,開始搜索關(guān)鍵詞:“古典文學”、“筆記”、“拍賣”。
很快,幾條信息映入眼簾。那是幾個月前,學院某個古典文學愛好者社團發(fā)起的一次內(nèi)部慈善拍賣的舊帖。拍賣品中,赫然有一件拍品描述為:“神秘校友捐贈,限量版古典羽毛筆套裝(含特制墨水一瓶),工藝精湛,極具收藏價值?!?配圖雖然模糊,但林默一眼認出,那套裝里的羽毛筆,無論是款式、顏色還是筆桿末端的細微紋路,都和他今天在沈清漪桌上看到的那支一模一樣!拍賣成交價后面跟著一串令人咋舌的數(shù)字。
找到了!
林默精神一振,立刻截圖保存了這個舊帖。他又快速翻回那個污穢不堪的“密會”熱帖,目光鎖定在那張偷拍照上——那支被惡意解讀的白色羽毛筆,在照片中清晰可見。
他深吸一口氣,點開發(fā)帖按鈕。標題沒有選擇激烈的辯駁,而是用了最平實、甚至帶著點學術(shù)意味的措辭:
**【關(guān)于圖書館古典文學區(qū)物品及學術(shù)交流的幾點澄清】** (New)
正文內(nèi)容,林默字斟句酌:
“1. 今日下午,本人(林默,二年A班轉(zhuǎn)學生)于圖書館古典文學區(qū)查閱《經(jīng)濟學原理》教材,因理解困難,恰逢沈清漪同學(二年A班)在旁閱讀,冒昧向其請教。沈清漪同學學識淵博,樂于助人,將其課堂筆記借予本人參考,本人深表感謝。筆記將于閉館前完整歸還。(附圖:本人借閱的《經(jīng)濟學原理》教材封面)”
(配圖:林默用手機快速拍下的教材封面)
“2. 關(guān)于論壇流傳照片中出現(xiàn)的白色羽毛筆:經(jīng)查證,該羽毛筆為學院古典文學愛好者社團于X月X日慈善拍賣會上拍出的限量版藏品(成交記錄見附圖)。沈清漪同學為該社團榮譽成員,擁有并使用此筆進行古典文獻研究筆記實屬正常學術(shù)行為,與任何無端揣測無關(guān)。”
(配圖:古典文學社團慈善拍賣舊帖截圖,重點圈出羽毛筆套裝及成交價)
“3. 學術(shù)交流,貴在真誠與互助。沈清漪同學無私分享知識的行為值得尊重,而非被惡意曲解。請勿以訛傳訛,尊重他人隱私與學術(shù)氛圍?!?/p>
“4. 本人對蘇小暖同學并無任何不敬之意,上午事件純屬個人反應遲鈍,在此致歉?!?/p>
帖子發(fā)出。沒有激烈的情緒宣泄,沒有對造謠者的直接攻擊,只有平鋪直敘的事實陳述和無可辯駁的圖片證據(jù)。尤其是那張標著天價成交記錄的羽毛筆拍賣截圖,如同一記無聲的重錘,狠狠砸在了那些惡意揣測“情趣道具”的骯臟聯(lián)想上!
帖子發(fā)出后,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間引發(fā)了劇烈的反應!
最初的幾秒是詭異的沉寂。隨即,回復如同潮水般涌來!
“臥槽!拍賣記錄?成交價后面幾個零?!”
“原來那支筆這么貴?!我還以為……”
“打臉來得太快!說情趣道具的出來走兩步?”
“這轉(zhuǎn)學生有點東西??!證據(jù)鏈這么硬?”
“沈清漪是古典文學社的榮譽成員?難怪氣質(zhì)那么好……”
“這么貴的筆用來做筆記?學霸的世界我不懂……”
“人家借個筆記討論學習,被你們YY成那樣?腦子里都是些什么廢料?”
“道歉貼看到了嗎?人家對蘇小暖也道歉了,態(tài)度可以啊?!?/p>
“所以說,眼見不一定為實?這偷拍角度也太刁鉆了吧?明顯故意引導!”
“發(fā)原帖的人其心可誅!出來道歉!”
輿論的風向,在林默拋出的鐵證面前,開始出現(xiàn)微妙的逆轉(zhuǎn)!羽毛筆從“情趣道具”變成了價值連城的“學術(shù)收藏品”,沈清漪借筆記的行為從“人設崩塌”變成了“學霸樂于助人”,林默的“攀附權(quán)貴”也因他坦然承認請教并出示教材證據(jù)而顯得合理。尤其是他對蘇小暖那條不卑不亢的道歉,更是在無形中堵住了一部分被光環(huán)影響、想借機攻擊他“冷漠小暖”的人的嘴。
原帖的造勢者顯然沒料到林默的反擊如此迅速且精準。帖子下方開始出現(xiàn)一些氣急敗壞、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或質(zhì)疑證據(jù)真實性的回復,但在越來越多被事實說服的理性聲音(雖然可能只是暫時的)面前,顯得蒼白無力。那個“密會”熱帖的熱度,肉眼可見地被林默的澄清貼壓了下去。
林默緊盯著屏幕,看著輿論的拉鋸,手心全是汗。他知道,這遠不是勝利。光環(huán)的力量根深蒂固,蘇小暖陣營絕不會善罷甘休。但至少,他撕開了一道口子,為沈清漪和自己爭取到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就在他稍稍松了口氣時,一股冰冷刺骨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從側(cè)后方籠罩而來!
林默猛地抬頭。
沈清漪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座位旁邊,距離不足一米。她依舊穿著那身剪裁完美的制服,身姿挺直,烏黑的長發(fā)有幾縷散落在頰邊,臉色卻比圖書館的大理石地面還要蒼白。那雙清冷的眸子,此刻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靜,而是凝結(jié)著萬年不化的寒冰,深處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無聲燃燒。她的目光沒有看林默,而是死死地盯著林默放在桌面上、尚未合攏的那本屬于她的筆記。
她的筆記正攤開在第十七頁——柯布-道格拉斯生產(chǎn)函數(shù)推導的那一頁。林默剛才對照學習時,用自己那支廉價的圓珠筆,在她指出的筆誤旁(第三行那個有偏差的微積分符號旁邊),小心翼翼地、用極其工整的字體寫了一個小小的修正符號,并標注了簡短的說明。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溫度驟降至冰點。
沈清漪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從筆記上林默那格格不入的廉價圓珠筆字跡,緩緩移到了林默的臉上。她的嘴唇緊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下頜的線條繃得極緊,周身散發(fā)出的低氣壓讓林默幾乎窒息。那是一種被侵犯了絕對領(lǐng)域的、冰冷到極致的憤怒!
林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糟了!他忘了這茬!沈清漪的筆記是藝術(shù)品,是她的思維圣殿!而他,一個“存在感極低”的轉(zhuǎn)學生,不僅借走了她的圣物,竟然還在上面留下了“污跡”——用他那廉價的筆,在她完美無瑕的作品上涂鴉!這在她眼里,恐怕比論壇上那些污言穢語更加不可饒?。?/p>
“我……我只是按照你的提示……”林默試圖解釋,聲音干澀得厲害。
沈清漪沒有聽他說完。她突然伸出手,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冷風,一把抓起了桌面上那本攤開的筆記!
“誰允許你,”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像冰刀刮過玻璃,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在上面亂寫?”
林默被她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對…對不起!我只是想……”
“閉嘴?!鄙蚯邃舸驍嗨?,目光銳利如刀,終于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林默的臉上。那眼神里沒有感激(對于他的澄清貼),沒有理解,只有被觸犯后的冰冷審視和一絲……被壓抑到極致的、更深沉的疲憊與厭惡?仿佛林默的存在,連同這混亂的一切,都是對她精心構(gòu)筑的冰冷世界的野蠻入侵。
她不再看林默,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污染。她合上筆記,緊緊攥在手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支價值連城的白色羽毛筆,不知何時也出現(xiàn)在她另一只手中,被她無意識地用力捏著,筆桿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筆記,不必還了?!彼齺G下這句話,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然后轉(zhuǎn)身,挺直著仿佛永遠不會彎曲的脊背,快步離開了這片角落。高跟鞋敲擊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孤寂的回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默的心上。
林默僵在原地,看著沈清漪決絕離去的背影,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挫敗感席卷而來。他以為的破冰,他拼盡全力的澄清,最終換來的,卻是更深、更冷的冰封?他低頭看向桌面,那本厚重的《經(jīng)濟學原理》教材還攤開著,旁邊是他那支廉價的藍色圓珠筆。
論壇的提示音還在不斷響起,澄清貼下的爭論依舊激烈。但圖書館的這個角落,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林默緩緩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教材冰冷的書頁。突然,他的指尖在書頁的右下角,觸摸到了一點極其微小的、濕潤的痕跡。
不是墨水。是水漬。非常淡,幾乎看不出來。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他湊近仔細看去。那水漬……似乎是一個極其微小的、被水滴暈染開的墨點?位置恰好在他之前用圓珠筆做標記的地方旁邊。
他猛地抬頭,望向沈清漪消失的方向,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如同驚雷般炸響在他腦海。
難道……那冰冷的憤怒之下……剛才她攥緊筆記和羽毛筆的手……那微不可查的顫抖……還有這滴被暈染開的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