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宮的梨花落了滿地,像鋪了層碎雪。沈知微踏著落花走進偏殿時,柳若煙正給二公主蕭景璃喂藥。景璃穿著石榴紅夾襖,小臉皺成一團,小手緊緊攥著柳若煙的衣袖,淺綠羅裙的袖口被她扯得發(fā)皺。
“景璃乖,喝了藥就不咳嗽了?!绷魺煹穆曇魷販厝崛幔翊猴L(fēng)拂過湖面。她今日梳著雙丫髻,簪著白玉簪,眉眼間帶著書卷氣,指尖捏著銀匙,動作輕柔得怕碰碎了眼前的小人兒。
景璃看見沈知微,眼睛亮了亮,卻還是往柳若煙懷里縮了縮——她身上的煙霞色宮裝雖柔和,可沈知微周身的氣度,總讓她有些怯。
“娘娘。”柳若煙起身行禮,目光在沈知微鬢邊的赤金點翠步搖上頓了頓,那步搖是昨日皇帝賞的,流蘇上的明珠映著晨光,亮得有些晃眼。
沈知微擺擺手,走到案前,拿起柳若煙剛寫好的脈案。字跡娟秀,墨跡清淡,上面寫著“太皇太后脈象沉細(xì),氣若游絲,需靜養(yǎng)忌憂”。她指尖劃過“忌憂”二字,抬眼看向柳若煙:“太皇太后昨夜又咳了?”
柳若煙的指尖微微一顫,淺綠羅裙的裙擺掃過地面的落花:“回娘娘,寅時咳得緊,奴婢用了潤肺的方子才緩些?!彼D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太皇太后讓奴婢把這個給您?!?/p>
一枚小小的竹牌從她袖中滑出,上面刻著個“醫(yī)”字。沈知微認(rèn)得,這是太皇太后掌控的太醫(yī)院暗線令牌。她捏緊竹牌,指尖觸到上面的毛刺,像觸到了柳若煙的決心——這個看似溫和的女子,終究是選了站在自己這邊。
“景璃怕玄色,”沈知微將竹牌收入袖中,目光落在躲在柳若煙身后的小人兒身上,“你每日帶她去御花園走走,讓侍衛(wèi)們換身藏青色的衣服?!彼龔男渲腥〕鰝€錦囊,里面裝著些杏仁糖,“告訴她,穿藏青色的都是好人,會給她糖吃?!?/p>
柳若煙接過錦囊,指尖觸到里面的糖塊,忽然屈膝跪下:“奴婢謝娘娘信任?!彼溃@是沈知微在教她如何獲取景璃的信任,也是在給她機會,讓她真正踏入這權(quán)力的棋局。
沈知微扶起她,煙霞色宮裝的袖口拂過她的手背:“好好待景璃,將來少不了你的好處?!?/p>
離開壽安宮,沈知微轉(zhuǎn)道去了鐘粹宮。鐘粹宮的海棠開得正艷,紅得像火。獨孤瑕瑜穿著杏黃繡玉蘭花的宮裝,正坐在廊下曬太陽,小腹已微微隆起,臉上帶著孕后的嬌憨,鬢邊簪著支赤金嵌紅寶石的步搖,是太后剛賞的。
“姐姐來了?!彼鹕頃r動作有些遲緩,扶著宮女的手才站穩(wěn),眼底的喜悅藏不住,“太醫(yī)說這孩子很結(jié)實,昨日還踢了我呢?!?/p>
沈知微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笑臉,忽然覺得有些諷刺。她身后的月貴人獨孤月,穿著石青色宮裝,正指揮宮女給廊下的花盆換土,眼角的余光卻頻頻瞟向獨孤瑕瑜的小腹,像藏著只伺機而動的貓。
“妹妹有孕,是天大的喜事?!鄙蛑⒔舆^宮女遞來的茶,指尖觸到茶盞的暖意,“只是前三個月最是要緊,妹妹還是少走動為好?!彼抗鈷哌^桌上的點心,其中一碟杏仁酥顏色偏深,不由皺了皺眉,“這酥是哪里來的?”
獨孤瑕瑜笑著拿起一塊:“是柳常在送來的,說對胎兒好呢。”
沈知微的指尖在茶盞沿輕輕敲擊:“柳常在懂醫(yī)術(shù),想來是好的。只是妹妹懷著龍?zhí)ィ肟诘臇|西還是讓小廚房親自做才放心。”她示意聽雪,“把永壽宮新做的核桃酥拿來,給瑕嬪補補身子?!?/p>
獨孤瑕瑜沒聽出她話里的警示,只笑著道謝,杏黃宮裝的裙擺掃過地面,帶起幾片海棠花瓣。
傍晚,蕭徹來到永壽宮時,沈知微正在教景珩認(rèn)兵符。景珩穿著寶藍(lán)色小襖,小手扒著鎏金兵符,嘴里念叨著“這是爹爹的兵”。蕭徹脫下藏青色常服,換上月白寢衣,坐在沈知微身邊,看著她耐心教導(dǎo)的模樣,眼底的疲憊淡了些。
“今日太后找朕了?!彼闷饓K核桃酥,遞到景珩嘴邊,“她說瑕嬪的孩子金貴,讓朕多派些人守著鐘粹宮?!?/p>
沈知微抬眼,目光與他相撞:“陛下信臣妾嗎?”
蕭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傳來:“朕自然信你。只是太后畢竟是長輩,朕總得應(yīng)著?!彼D了頓,聲音沉了沉,“朕已讓凌鈺衡暗中調(diào)了些人手,不動聲色地護著,既全了太后的面子,也能防著別有用心的人。”
沈知微看著他眼底的認(rèn)真,忽然笑了。月白寢衣的領(lǐng)口滑落,露出精致的鎖骨,在燭火下像玉雕琢而成?!氨菹录纫寻才藕?,臣妾便放心了?!彼肫鹁傲?,“景璃今日肯讓穿藏青色衣服的侍衛(wèi)抱了,再過些時日,許是就能不怕玄色了。”
蕭徹捏了捏她的臉頰:“還是你有辦法。”他望著窗外的月色,忽然低嘆,“這后宮啊,就像這海棠花,看著熱鬧,底下藏著多少刺,誰也說不清?!?/p>
沈知微靠在他肩上,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的竹牌。她知道,太后的懷疑,瑕嬪的孕事,太皇太后的考驗,都只是開始。但只要她握著手中的棋子,一步一步走穩(wěn),總有一天,這后宮的風(fēng)云,會由她說了算。
夜?jié)u深,永壽宮的燭火依舊亮著,映得兩人的影子在墻上依偎。而鐘粹宮的海棠花,在月光下紅得像血,仿佛在預(yù)示著這場圍繞龍?zhí)サ臓幎?,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