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林燼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幾乎破碎不成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帶著血的味道。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一個理由,一個邏輯,哪怕是一個謊言!
謝崢的目光,終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那波動快得如同幻覺,像是冰川深處掠過的一抹極光,瞬間又歸于沉寂。
他沒有回答林燼的問題。
他只是微微偏過頭,冰冷的目光如同無形的冰錐,掃過僵立在幾步之外、面無人色的顧澤和蘇白。那目光里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憤怒,沒有鄙夷,只有一種純粹的、俯瞰螻蟻般的漠然。
被那目光掃過,顧澤和蘇白同時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蘇白更是雙腿一軟,如果不是死死抓住顧澤僵硬的手臂,幾乎要癱倒在地。
“贗品,配贗品?!敝x崢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低沉冰冷,如同宣判,“物歸原主。”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烙印在每一個人的靈魂里。沒有指名道姓,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句話是給誰的。那件價值一千三百萬的民國高仿梅瓶,那對精心偽裝的“真愛”……在謝崢口中,都成了不入流的“贗品”。
顧澤的臉瞬間由鐵青轉為死灰。蘇白更是控制不住地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嗚咽,死死捂住了嘴。
說完這句,謝崢的目光重新落回林燼身上。那目光里,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如同冰層下涌動的暗流。
“你累了?!彼恼Z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陳述,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然后,他極其自然地,朝著林燼伸出了那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玉石般冷白光澤的手。
那只手,懸在林燼面前。不是強迫,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無法抗拒的牽引力。
林燼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看著那只手,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尖叫、拉扯!Alpha的驕傲和憤怒在咆哮著讓他拍開這只手,轉身逃離這個讓他失控的源頭!可那冰冷、浩瀚、如同宇宙法則般的Enigma氣息,卻像一張無形的巨網,溫柔又冷酷地籠罩著他,無聲地瓦解著他所有的抵抗意志。那股想要靠近、想要汲取那份冰冷力量的沖動,幾乎要壓垮他的神經!
逃!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混亂的腦海!林燼猛地咬緊牙關,口腔里彌漫開更濃重的血腥味,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和意志,狠狠一扭身——
他撞開了旁邊一個同樣僵立、面無人色的侍者,踉蹌著,像一只受驚的、瀕死的白鳥,不顧一切地朝著拍賣廳厚重的大門方向沖去!那扇門,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生路!
銀白色的發(fā)絲在他倉惶的奔跑中散亂飛揚,劃過蒼白的臉頰,脆弱得像即將斷裂的蛛絲。他不敢回頭,不敢去看謝崢此刻的表情,只想立刻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逃離那個讓他Alpha本能徹底失控的可怕源頭!
砰!
沉重的雕花木門被他用肩膀狠狠撞開,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門外走廊明亮的光線瞬間涌入,刺得他眼睛生疼。
林燼的身影,帶著一種破碎的決絕,消失在門外刺眼的光影里。
拍賣廳內,死寂重新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諝夥路鹉坛闪吮А?/p>
謝崢懸在半空的手,極其緩慢地收了回來。他捻了捻指尖,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林燼的體溫和……血腥氣。
他深不見底的墨眸,望著林燼消失的大門方向,那里面,沉寂的冰層之下,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名為“困惑”的漣漪。
他看著自己的指尖,仿佛那里還殘留著剛才觸碰到的、林燼唇角那點溫熱血液的觸感。
指尖的皮膚冰冷依舊,但那點微弱的溫熱感,卻像一顆投入絕對零度冰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細微到難以察覺的漣漪,擴散至他那片死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意識深處。
困惑。
這個陌生的情緒,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那片亙古的死寂里漾開細微的漣漪。他清晰地感知到了林燼的抗拒,那Alpha靈魂在巨大威壓下爆發(fā)的、如同困獸般的倔強掙扎。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掙扎之下,被強行撕裂的、屬于Alpha的驕傲壁壘,以及壁壘之后,那絲連林燼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如同雛鳥歸巢般向他尋求庇護的本能渴望。
那渴望,微弱,混亂,被恐懼和恨意層層包裹,卻無比真實地穿透了Enigma信息素的冰冷屏障,直接觸動了他。
為什么?
謝崢的眉頭,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在他那張如同冰雕般完美的臉上,顯得如此突兀,卻又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意味。他無法理解。他見過太多在Enigma威壓下崩潰、臣服、甚至瘋狂的存在。Alpha的驕傲?那不過是尚未遇見真正力量前的虛妄泡沫。
可林燼……
那雙淺藍色的眼睛,在驚惶失措的底色下,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火焰,像冰封湖面下不肯屈服的幽藍磷火。
還有那份……被林燼自己視為洪水猛獸的、想要靠近他的沖動……那并非純粹的臣服,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被強行喚醒的……共鳴?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冰湖的第二顆石子。
謝崢緩緩地收回了手,負于身后。寬大的西裝袖口遮住了他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他再次望向林燼消失的那扇大門,門外走廊的光線依舊明亮刺眼。
他不需要追。
那縷由他親手烙下的、冰冷而獨特的Enigma氣息,早已如同最精密的定位信標,纏繞在林燼的靈魂之上。無論他逃到哪里,躲進哪個角落,都如同黑夜中的星辰,清晰可見。
“你逃不掉。”
無聲的低語在謝崢冰冷的意識深處回蕩。這一次,那冰冷的宣告里,似乎多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
他微微側過身,深不見底的墨眸,終于第一次,正眼落在了幾步之外,如同兩尊被徹底抽去靈魂的泥塑般的顧澤和蘇白身上。
那眼神,沒有任何溫度。沒有憤怒,沒有鄙夷,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在意。那是一種純粹的、徹底的漠然。如同人類在行走時,目光掠過腳邊兩粒礙眼的塵埃。
然而,正是這種徹底的、將他們視為無物的漠視,卻比任何酷刑都更讓顧澤和蘇白感到窒息般的恐懼!他們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丟在冰天雪地里,連存在本身都成了一種褻瀆!
顧澤臉上死灰一片,嘴唇哆嗦著,卻連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蘇白更是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落葉,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混合著臉上的妝容,狼狽不堪。
謝崢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如同掠過空氣。
他邁開腳步。
深色的手工皮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叩擊聲。
噠。
噠。
噠。
聲音不大,卻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每一個僵硬跪伏在地的Alpha心上,也砸在顧澤和蘇白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他徑直朝著大門走去,走向林燼消失的方向。所過之處,如同摩西分開紅海,那些跪伏在地的Alpha們,身體抖得更加厲害,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板,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絲多余的氣息都會引來滅頂之災。
厚重的雕花木門被無聲地拉開,門外明亮的光線勾勒出謝崢挺拔而孤絕的背影。
他沒有回頭。
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拍賣廳內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懼。
門內,是凝固的煉獄。
門外,是未知的狩獵場。
以及那縷被烙印上的、獨屬于Enigma的冰冷氣息,在虛空中,無聲地指引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