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jié)的燈還未燃盡,汴京的夜色里仍浮動著淡淡的暖意。趙盼兒送走最后一波賞燈歸來的客人,正低頭清點賬目,忽聞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她抬眼,撞進(jìn)顧千帆帶著薄霜的眼眸里。他剛從皇城司值完夜,玄色官袍上還沾著夜露的寒氣,見她抬頭,眸底的冷冽便融了幾分。
“還沒歇著?”他走到柜臺前,目光掃過她手邊的賬冊,“今日生意不錯?!?/p>
盼兒合上賬本,推給他一杯溫?zé)岬男尤什瑁骸澳悴旁撔?,看這眼下的青黑?!痹捯怀隹?,才覺語氣太過關(guān)切,耳根微微發(fā)燙,忙轉(zhuǎn)開視線,“方才小石頭說,街口的花燈攤子還沒撤,要不要……”
“好。”
她話未說完,便被他干脆地應(yīng)下。盼兒一怔,抬眼時正見他唇邊噙著淺淡的笑意,竟比窗外的燈影還要柔和些。
兩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兩旁的燈籠還亮著,將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偶有孩童提著兔子燈跑過,銀鈴般的笑聲驚起檐角的夜雀。
“前日你說的那樁糧商欺瞞案,”顧千帆忽然開口,“我已讓人去查了。”
盼兒腳步微頓:“你不必如此費(fèi)心,我本想自己……”
“你是想自己帶著伙計去對峙,還是打算求那些只會推諉的官員?”他側(cè)過身,目光落在她臉上,“趙盼兒,你總想著事事親為,可有些坎,不是單憑韌性就能邁過去的?!?/p>
這話戳中了她心底的執(zhí)拗。這些年習(xí)慣了獨(dú)當(dāng)一面,早已忘了依靠他人是什么滋味。她望著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沒有憐憫,只有一種近乎篤定的認(rèn)真。
“為何要幫我?”她輕聲問。
他沉默片刻,抬手拂去她發(fā)間一片飄落的燈花,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鬢角?!盎蛟S是……”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見不得有人欺負(fù)到永安樓頭上?!?/p>
這話說得含糊,卻讓盼兒心頭一顫。她望著他轉(zhuǎn)身時衣袍掃過燈影的弧度,忽然想起那日他為護(hù)她,徒手接下歹人短刀時的決絕。
走到岔路口,顧千帆停住腳步:“前面便是你住處了?!?/p>
盼兒點頭,正要道別,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物遞來——是枚小巧的玉佩,雕著半朵含苞的玉蘭花?!叭粼儆雎闊屝∈^送到皇城司,”他聲音沉穩(wěn),“不必客氣?!?/p>
她接過玉佩,觸手溫潤,像是能焐熱掌心的寒意。抬眼時,正見他轉(zhuǎn)身融入燈影里,玄色衣袍漸漸隱沒在巷口,只留下那道挺拔的背影,在她心頭落了根。
回到屋內(nèi),盼兒將玉佩放在妝奩里,與那枚他曾遺落的茶碾碎片并排。窗外的燈還在明明滅滅,她撫著玉佩上的紋路,忽然明白,有些心緒,早已在一次次的交匯里,悄然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