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沒停，風把樹吹得一晃一晃的。
夜晚的病房里安靜得只能聽到器械的滴答聲，同外面的風雨聲一起，奏響孤獨的交響曲。
林晚躺在病床上，她沒睡著。
她的視網(wǎng)膜像蒙著層磨砂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在視野里融成一片灰白噪點，又蒙又灰。還好聽力沒丟——氧氣管在鼻腔里嘶嘶作響，像條冰冷的蛇。醫(yī)生的話在耳邊反復(fù)回放：“持續(xù)吸氧能延緩衰竭，但肺部感染隨時會要你的命。”
延緩？不過是把死刑改成死緩。
她突然扯了扯嘴角。右手摸索著觸到手機，指紋解鎖的震動傳來，可屏幕上那些彩色的圖標早已糊成馬賽克。指尖懸在某個位置——那里本該是《星穹彼端》的登陸鍵，棲川光的立繪曾在無數(shù)個痛醒的夜里泛著微光。
“算了?！笔謾C被扔回床頭柜，發(fā)出沉悶的磕碰聲。
天花板的白熾燈管在模糊視野里暈成一團光霧。
“死亡...到底是什么感覺？”她喃喃自語，聲音被氧氣面罩悶成嗚咽。
“會有天堂嗎？還是...連虛無都沒有？”
滴——滴——
心電監(jiān)護儀的節(jié)奏突然加快。
她的右手抬了起來，枯瘦的指節(jié)勾住氧氣面罩的彈性綁帶。
反正不會有人在意。
橡膠邊緣離開皮膚的瞬間，冷空氣像刀子捅進氣管。
她以為她會在睡夢中失去生命，但窒息感來得比想象中暴烈。
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動，鼓點震得耳膜發(fā)疼。耳鳴聲尖嘯著拔高，仿佛有電鉆往腦髓里擰。她本能地張嘴抽氣，可稀薄的氧氣只夠喂給更深的困倦。黑暗從視野邊緣蠶食而來，像洇開的墨。
窗外的雨聲漸漸低了。
風雨停息的死寂里，心電儀的蜂鳴拉成一條絕望的長音——
“滋...檢測到優(yōu)質(zhì)瀕死意識...滋...符合綁定條件...”
一道機械音直接炸響在顱骨內(nèi)側(cè)。
林晚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
她聽見自己的心臟還在狂跳，可監(jiān)護儀的長鳴消失了。不，是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風雨聲、儀器滴答聲、氧氣嘶鳴聲...萬籟俱寂，只剩那道冰冷的電子合成音：
【‘圖靈之心’系統(tǒng)激活?！?
【任務(wù)發(fā)布：跨越13重維度，回收離散意識體?！?
【成功獎勵：重塑生命?！?
【失敗懲罰：意識抹除?！?/p>
幻覺？瀕死的腦細胞在演最后一場戲？
她艱難地轉(zhuǎn)動眼球——
病房的景象正在像素化崩解。
床單、輸液架、窗外的樹影...一切裂解成飛舞的綠色二進制瀑布。而在視域中央，一只由流動雨痕組成的半透明幽靈貓，正蹲在消失的氧氣面罩上，琥珀色的電子眼鎖定了她。
“歡迎來到生存游戲，林晚博士。”貓的嘴沒動，聲音卻灌滿她的意識，“我是你的引導(dǎo)系統(tǒng)，你可以叫我...圖靈?！?
林晚的肺葉火燒般灼痛，殘存的理智卻抓住一個荒謬重點：“你...怎么知道我...是博士...”
“我們有你的全部記憶，從你第一次偷看學長葉燃的實驗報告，”電子貓的尾巴掃過正在湮滅的病床，“到你為紙片人棲川光哭濕的七百張紙巾?！?
轟——！
病房徹底坍縮成虛無的黑暗。
失重感攫住她的剎那，機械音下達了最終指令：
“新手副本載入——
目標：星際典獄長葉燃
你的身份：越獄的電子幽靈貓?！?/p>
黑暗被撕開一道刺眼的光縫。
林晚感覺自己被塞進一個狹窄的容器，冰冷的金屬壁擠壓著四肢。她低頭——看到的是一雙覆蓋著藍色電弧的...貓爪。
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軍靴踏在合金地板上的震動如同喪鐘。
一個裹在漆黑制服里的高大身影逆光走來，機械義眼在陰影里泛起猩紅的光。
“找到你了，小老鼠。”男人的低笑帶著高壓電流的雜音。
他抬起手，掌心裂開一個旋轉(zhuǎn)的激光炮口——
“或者該說...電子貓？”
炮口充能的嗡鳴撕裂空氣。
林晚渾身的金屬毛發(fā)炸起，屬于人類的思維在尖叫逃跑，屬于貓的載體卻僵在原地。
劇痛在此刻降臨。
違背本能的懲罰像高壓電貫穿脊椎，視網(wǎng)膜上炸開一行血淋淋的提示：
【警告：載體本能恐懼僵直與人類意志逃跑沖突！】
炮口的光焰膨脹到極致——
要死了？剛出病房又要死？！
求生欲混著怒火轟然沖垮桎梏！
“喵嗷——！??！”
不屬于人類的凄厲嚎叫從她喉嚨里迸發(fā)，后腿在劇痛中狠狠蹬向金屬墻壁！
激光擦著炸開的尾毛轟碎身后的管道，蒸汽噴射如慘白的葬禮之花。
林晚化作一道藍色電弧在機械廢墟間彈射逃竄，聽見腦內(nèi)電子貓的嘆息：
“忘了說，典獄長葉燃最討厭兩樣?xùn)|西——”
“一是越獄犯?！?
“二是弄臟他制服的人?！?
她回頭。
蒸汽裹挾著黑色油污，正淅淅瀝瀝滴在那身筆挺的典獄長制服肩章上。
葉燃抹了把臉頰的油漬，盯著指尖的污垢，嘴角一點點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
“很好，”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毒蛇吐信，“現(xiàn)在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慢慢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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