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漠北君離開后的冰獄宮，仿佛瞬間空蕩冷清了下來。

雖然魔王陛下在時也多是沉默寡言，但他那強大的存在感本身就如同冰宮的核心，無處不在。如今他一走，整個宮殿似乎都失去了那股凝聚的寒氣，只剩下一種無所依附的空茫。

尚清華開始了真正的“留守”生活。

他謹記漠北君“好好表現(xiàn)”的指令（主要為了極光瀑），每日埋首于浩瀚的古籍之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賣力。他將那些傳送陣殘卷分門別類，標注得清清楚楚，甚至還附上了不少自己的推演筆記和疑問。

送湯的差事變成了每日雷打不動的期盼。他變著花樣地研究藥膳方子，試圖在漠北君回來時，能讓他看到自己的“進步”。雖然不知道漠北君何時歸來，但他灶上的小陶罐里，總是溫著一碗精心熬制的湯，仿佛這樣，就能讓等待的時間不那么難熬。

日子一天天過去，碎星原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北境的風(fēng)雪似乎更大了些，極光日夜不休地流淌，美得驚心動魄，卻也寂寥得令人心慌。

尚清華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努力讓自己顯得更忙碌些，但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卻與日俱增。碎星原的危險，古籍中記載得清清楚楚，空間裂縫、能量風(fēng)暴、還有可能存在的上古殘陣……漠北君雖然強大，但畢竟傷勢未愈……

他不敢深想下去，只能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書卷上，或者一遍遍地檢查那些熬湯的藥材。

偶爾，他會拿出那片寫著“固神丹”的冰箋，指尖摩挲著上面冷峻的字跡，仿佛能從中汲取一點安定的力量。

等待，成了最磨人的煎熬。

這期間，魘魔公回來了。

得知漠北君親自前往碎星原調(diào)查“月泉”，這位長老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尤其是在得知消息源頭又是那個人族小子時，他對尚清華的厭惡幾乎毫不掩飾。

雖然礙于漠北君的命令，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尚清華做什么，但偶爾在宮道上遇見，那冰冷刺骨、充滿審視與警告的眼神，總是讓尚清華不寒而栗，感覺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他更加深居簡出，盡量避開一切可能遇到魘魔公的場合。

然而，麻煩有時會自動找上門。

這天，尚清華正在藏書室核對一批新送來的古籍目錄，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站?。〈颂幠藢m禁重地，不得擅闖！”這是守衛(wèi)的聲音。

“放肆！本長老有要事需查閱上古卷宗，爾等也敢阻攔？”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是魘魔公！

尚清華心里一緊，下意識地想找地方躲起來，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藏書室的大門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推開，魘魔公帶著兩名心腹魔族，徑直闖了進來。守衛(wèi)跟在后面，面露難色，卻不敢強行阻攔長老。

魘魔公的目光如同鷹隼，瞬間就鎖定了躲在書架后、試圖降低存在感的尚清華。

“原來你在這里。”魘魔公冷笑一聲，一步步逼近，“人族小子，你倒是很會躲?！?/p>

尚清華頭皮發(fā)麻，硬著頭皮行禮：“見、見過魘魔公長老……”

“不必假惺惺?！濒|魔公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本長老問你，你究竟對君上灌了什么迷魂湯？竟蠱惑君上為你一句毫無根據(jù)的妄語，親身涉足碎星原那等絕險之地？！”

他的聲音帶著怒意和質(zhì)問，強大的威壓毫不掩飾地壓向尚清華。

尚清華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臉色發(fā)白，但還是強撐著辯解：“我沒有蠱惑君上……我只是提供了一個線索……去不去是君上自己的決定……”

“決定？若不是你屢次三番窺探禁密，妄言什么月華燼，君上豈會兵行險著？！”魘魔公厲聲道，“你可知君上若有絲毫差池，整個北境將會如何？你擔(dān)待得起嗎？！”

“我……”尚清華語塞，心臟因?qū)Ψ降脑捳Z而狠狠揪緊。這也是他內(nèi)心深處最恐懼的事情。

“依本長老看，你根本就是人族派來的細作！假借整理古籍之名，行窺探蠱惑之實！”魘魔公步步緊逼，聲音愈發(fā)冰冷，“說！你混入冰獄宮，究竟有何目的？！”

“我沒有！”尚清華急聲否認，被這莫須有的指控氣得渾身發(fā)抖，“我只是……我只是想幫君上！”

“幫？”魘魔公嗤笑一聲，眼神充滿了不屑和懷疑，“憑你？一個人族？你能幫君上什么？除了帶來麻煩和災(zāi)禍，你還能做什么？君上如今身陷險境，皆是因你而起！”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進尚清華心里最脆弱、最自我懷疑的地方。

是啊，憑他？他能做什么？除了熬湯整理書卷，他確實什么都做不了。漠北君如今前往險地，生死未卜，根源確實在于他提供的那個線索……

看著尚清華驟然蒼白的臉色和搖搖欲墜的身形，魘魔公眼中閃過一絲得色，語氣卻更加咄咄逼人：“依本長老之見，就該將你即刻拿下，嚴加審問！等君上回來，再行發(fā)落！”

他身后的兩名心腹立刻上前，就要動手拿人。

“住手！”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徹骨、蘊含著滔天怒意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藏書室門口炸響！

強大的、令人窒息的魔王威壓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瞬間沖散了魘魔公的威壓，將那兩名欲動手的心腹直接震得跪伏在地，瑟瑟發(fā)抖！

所有魔都駭然望向門口。

只見風(fēng)雪之中，漠北君的身影不知何時竟悄然歸來！

他依舊穿著那身玄色王袍，風(fēng)塵仆仆，銀發(fā)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臉色比平時更冷峻幾分，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蒼白。但他那雙銀白色的眼眸中燃燒著的怒火，卻比極地寒冰更令人膽寒！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刃，首先落在臉色慘白、驚魂未定的尚清華身上，快速掃過，確認他無恙后，便猛地轉(zhuǎn)向了魘魔公。

“魘魔公，”漠北君的聲音低沉緩慢，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和冰冷的殺意，“誰給你的膽子，動本座的人？”

魘魔公在漠北君出現(xiàn)的瞬間，臉色就已大變，此刻更是冷汗涔涔，連忙躬身：“君上息怒！老臣……老臣只是憂心君上安危，對此人有所懷疑，故而詢問幾句……”

“詢問？”漠北君一步步走進來，每踏出一步，地面的冰霜就蔓延一分，“動用威壓？欲動手拿人？這便是你所謂的‘詢問’？”

他停在魘魔公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周身散發(fā)出的恐怖氣息讓整個藏書室的空氣都幾乎要凝固了。

“本座看你是忘了鐵弦和巴魯特的下場?！蹦本穆曇衾涞脹]有一絲溫度，“還是你覺得，本座離宮幾日，這北境，就輪到你來發(fā)號施令了？”

“老臣不敢！老臣絕無此意！”魘魔公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老臣對君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只是此人族來歷不明，屢次觸及禁密，老臣實在是擔(dān)心……”

“他的來歷，他的所為，皆由本座定奪。”漠北君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輪不到你來置喙。魘魔公，你越界了。”

最后三個字，如同最終的判決，重重砸在魘魔公心上。

他臉色灰敗，再也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只能深深伏下身去：“老臣……知罪……請君上責(zé)罰……”

漠北君冷冷地看了他片刻，才緩緩道：“即日起，卸去長老會議事之職，禁足府邸反省。沒有本座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這已是極其嚴厲的懲罰，近乎剝奪了魘魔公的大部分權(quán)柄。

魘魔公身體一顫，終究不敢違逆，艱澀道：“……老臣，領(lǐng)罰?！?/p>

漠北君不再看他，目光轉(zhuǎn)向還愣在原地的尚清華，眼中的冰雪似乎融化了一瞬，但語氣依舊平淡：“還愣著做什么？本座的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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