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共影,心意漸明】
自那夜半坦白后,尚清華與漠北君之間有種微妙的變化悄然滋生。漠北君依舊少言寡語,周身寒氣不減,但停留在尚清華那小木屋的時間明顯變長了,有時甚至只是看著尚清華手忙腳亂地整理書稿或是嘗試新研究的半成品陣法,一坐便是半個時辰。
尚清華起初還戰(zhàn)戰(zhàn)兢兢,后來發(fā)現(xiàn)這位大王真的只是“看著”,并無指點或訓斥的意思,便也逐漸放松下來,甚至敢在忙碌時使喚對方:“大王,勞駕遞一下那邊那疊符紙……對,就是畫歪了的那沓。”
漠北君竟也真的抬手將東西隔空取來,精準地放到他手邊。
這種自然而然的相處讓尚清華生出幾分不真切的恍惚感,仿佛他們并非魔王與下屬,而是……更親近的關系。
這日,漠北君又踏著夜色而來,手中卻提著一個以冰紋法術封存的食盒。
尚清華正餓得前胸貼后背,見狀眼睛頓時亮了:“大王!這是……”
“北疆膳房新試的糕點?!蹦本龑⑹澈蟹旁谧郎?,語氣平淡,“甜膩,我不喜?!?/p>
尚清華嘿嘿一笑,毫不客氣地打開食盒。里面是幾樣做工精致的點心,還冒著熱氣,顯然是剛出爐便立刻被帶來的。他捏起一塊糯米桂花糕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拍馬屁:“好吃!大王您真是體恤下屬……”
漠北君瞥他一眼:“慢些,沒人與你爭?!?/p>
尚清華訕訕地放慢速度,心里卻嘀咕:還不是您老人家氣場太強,我總?cè)滩蛔∠脍s緊吃完趕緊干活……
漠北君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像倉鼠一樣小口小口啃點心,忽然道:“三日后,隨我去趟極北冰原?!?/p>
尚清華動作一頓,艱難咽下口中的食物:“冰原?去那兒做什么?”那地方可是連魔族都嫌冷的苦寒絕地。
“取一物?!蹦本?,“你需要的東西?!?/p>
“我?”尚清華茫然。
“煉制本命法寶的主材,‘冰髓玉心’?!蹦本忉?,“你修為已至瓶頸,需此法寶助你結(jié)丹?!?/p>
尚清華張大了嘴。他自己都還沒考慮到那么遠的事情,漠北君竟然替他想著了?而且冰髓玉心……那可是傳說中的頂級冰系靈材,對他這種水木雙靈根的修士而言確是至寶,但同樣也意味著極度的危險——這東西只生長在極北冰原最深處的萬年寒冰之下,有強大冰獸守護。
“大王,這太危險了!”尚清華下意識拒絕,“屬下修為低微,去了怕是拖您后腿……而且那冰髓玉心何等珍貴,屬下何德何能……”
“無妨?!蹦贝驍嗨拔壹乳_口,自有把握?!?/p>
見尚清華還是一臉惶恐,漠北君補充道:“你的結(jié)界術在冰原有用處?!?/p>
這話讓尚清華稍微安心了些——原來是要用他的專業(yè)技能。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漠北君實在不必為他如此大費周章。
“大王,”他小心翼翼地問,“您為何對屬下這么好?”
漠北君沉默片刻,道:“你既追隨于我,我自當護你周全,助你提升?!?/p>
理由冠冕堂皇,無可挑剔。尚清華心里那點微妙的期待落了空,訕訕道:“謝謝大王……”
三日后,兩人通過傳送陣抵達極北冰原邊緣。
剛出陣法,凜冽寒風就如刀割般撲面而來。尚清華即便穿著漠北君所贈的裘衣,仍凍得一個哆嗦,牙齒咯咯作響。
漠北君看了他一眼,忽然握住他的手腕。精純溫和的靈力緩緩渡入,驅(qū)散刺骨寒意。
“跟緊?!蹦本砷_手,率先向前走去。
冰原一望無際,天地間唯余一片蒼茫的白。漠北君走在前方,玄色衣袍在風雪中獵獵作響,為尚清華擋去了大半寒風。他的腳步穩(wěn)健,在深雪中踏出一條清晰的路徑,讓尚清華能輕松跟在后面。
尚清華看著前方挺拔的背影,心里莫名安定下來。
途中遇到幾次冰原特有的妖獸襲擊,都被漠北君隨手解決。尚清華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些猙獰冰獸便已化作齏粉消散在風雪中。
“大王威武!”尚清華習慣性地拍馬屁。
漠北君回頭瞥他一眼:“留些力氣,前面需你布陣?!?/p>
果然,行進半日后,前方出現(xiàn)一道巨大的冰裂縫,深不見底,其中隱隱有空間波動。
“此地有天然迷陣與空間裂縫交錯。”漠北君道,“冰髓玉心就在裂縫之下。需你先以結(jié)界穩(wěn)定入口?!?/p>
尚清華立刻認真起來。他仔細觀察地形,從儲物袋中取出陣旗與靈石,開始布設結(jié)界。漠北君安靜地站在他身側(cè),為他護法,偶爾在他遲疑時簡短提點一二:“左三,兌位?!薄办`流注三停一?!?/p>
默契得仿佛早已配合過無數(shù)次。
結(jié)界成型,散發(fā)出柔和白光,將狂暴的空間亂流暫時撫平。漠北君點頭:“尚可。”
得到冰山魔王的認可,尚清華頓時眉開眼笑:“都是大王指點得好!”
漠北君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讓尚清華以為是錯覺。
“在此等候。”漠北君吩咐,“我下去取玉心?!?/p>
“大王小心!”尚清華忍不住叮囑。
漠北君身影一閃,已躍入冰裂縫之中。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盡管對漠北君的實力有信心,尚清華還是忍不住擔心。冰原風雪越來越大,他不得不持續(xù)向結(jié)界注入靈力以維持其穩(wěn)定。
就在他靈力即將耗盡時,腳下冰面突然劇烈震動!
“不好!”尚清華臉色一變——這動靜絕非漠北君弄出來的。他急忙加固結(jié)界,同時向下望去。
只見深邃的冰裂縫中猛地沖出一道巨大黑影,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那是一條通體晶瑩的巨蟒,頭頂已生獨角,顯然是守護冰髓玉心的千年冰蛟!
冰蛟沖天而起,口中噴吐著極寒凍氣。緊接著另一道身影疾射而出,正是漠北君。他手中握著一枚流光溢彩的藍色晶石,顯然已得手。
“大王!”尚清華驚呼。
漠北君在空中靈活地避開冰蛟的撲擊,反手一掌拍出。磅礴魔氣與極寒凍氣碰撞,爆發(fā)出恐怖的能量沖擊,震得整個冰裂縫都在顫抖。
尚清華維持的結(jié)界劇烈波動,眼看就要破碎。他咬緊牙關,拼命輸出所剩無幾的靈力——若結(jié)界破了,空間亂流爆發(fā),后果不堪設想!
空中激戰(zhàn)正酣。漠北君顯然不愿戀戰(zhàn),但冰蛟死死纏住他不放。幾次交鋒后,漠北君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突然引著冰蛟朝某個方向飛去。
“咦?”尚清華一愣。那方向……是他之前布陣時設下的一個隱蔽困陣節(jié)點!
果然,當冰蛟追著漠北君闖入那片區(qū)域時,空中突然亮起數(shù)道符文光鏈,瞬間將冰蛟暫時禁錮!
漠北君趁機脫身,眨眼間落到尚清華身邊:“走!”
他攬住尚清華的腰,瞬間移出數(shù)里。幾乎在他們離開的同一時間,后方傳來冰蛟沖破束縛的憤怒咆哮,以及空間亂流爆發(fā)的恐怖巨響。
連續(xù)幾次短距離瞬移后,兩人終于脫離危險區(qū)域。漠北君松開尚清華,氣息微亂,肩頭衣袍有被凍氣擦破的痕跡。
“大王!您受傷了?”尚清華急忙問。
“無礙?!蹦本龜傞_手,那枚冰髓玉心完好無損地躺在他掌心,散發(fā)著純凈的藍色光暈,“拿去。”
尚清華卻沒有接,而是盯著他肩頭的破損處:“您的傷……”
漠北君直接將玉心塞進他手里:“小傷,回去處理即可?!彼戳搜凵星迦A蒼白的臉色,“靈力耗盡了?”
尚清華這才感覺丹田刺痛,腿一軟差點坐倒在地。漠北君伸手扶住他,再次渡來精純靈力。
“逞強?!蹦本Z氣冷淡,手上的動作卻依舊穩(wěn)定溫和。
尚清華握著那枚溫潤如玉卻蘊藏著極寒力量的冰髓玉心,感受著體內(nèi)緩緩恢復的靈力和漠北君掌心的溫度,鼻子突然有點發(fā)酸。
“謝謝大王……”他小聲說,“又給您添麻煩了……”
漠北君沒回答,只是扶著他找了一處背風的冰洞暫作休息。
洞內(nèi),漠北君簡單處理了下肩頭的傷——確實只是皮肉傷,凍氣已被他自身魔氣化解。他看向還在打坐調(diào)息的尚清華,忽然開口:“你的陣法,很好?!?/p>
尚清華睜開眼,受寵若驚:“大王過獎了……要不是您引那冰蛟入陣,我也……”
“默契。”漠北君打斷他,“你知我意圖?!?/p>
尚清華一愣。當時情況危急,他確實瞬間就明白了漠北君朝困陣方向去的用意,甚至下意識配合著加固了那個節(jié)點的靈力。
“看來平日沒白教你?!蹦本Z氣似乎緩和了些。
尚清華心里一暖,忍不住笑起來:“是大王教導有方!”
漠北君看著他燦爛的笑容,目光微動,忽然抬手輕輕拂去他發(fā)梢沾著的雪沫。
動作自然無比,仿佛做過無數(shù)次。
尚清華僵住了,心跳驟然加速。
漠北君卻已收回手,恢復一貫的冷淡:“休息夠了便回去?!?/p>
返程的路上,兩人都很沉默。尚清華偷偷瞄著漠北君冷硬的側(cè)臉,心里亂成一團。
剛才那個動作……太逾越了??赡本龅媚敲醋匀?,仿佛理所應當。
他握緊懷中那枚冰髓玉心,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強大力量,又想起漠北君為取它而與冰蛟搏殺的身影,以及那句“你既追隨于我,我自當護你周全”。
真的……只是出于上位者對下屬的責任嗎?
回到宗門,漠北君將尚清華送至木屋外。
“煉化玉心之法,明日我來教你?!蹦本淮辏D(zhuǎn)身欲走。
“大王!”尚清華突然叫住他。
漠北君回頭。
尚清華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您對誰都這么好嗎?還是……只是對我?”
問完他就后悔了——這問題太直白,太容易暴露那點不該有的心思。
漠北君靜靜看著他,冰藍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深邃難測。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尚清華,你覺得我很閑?”
“啊?”尚清華愣住。
“若非是你,”漠北君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我何必費這些心思。”
說完,他身影一閃,消失在原地。
尚清華獨自站在雪地里,捧著那枚冰髓玉心,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冰山……好像真的融化了。
而這一次,滾燙的糖漿包裹住的,是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