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冷氣順著門縫滲出來，帶著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
陸沉站在空蕩蕩的停尸臺邊，指尖捻起一片落在地上的青銅碎屑——和面具上的饕餮紋材質一致。
蘇硯蹲在墻角，用紫外線燈照射地面，一道模糊的拖拽痕跡顯現在熒光下，從停尸臺一直延伸到通風口，邊緣還沾著幾根黑色的纖維。
“是趙峰的頭發(fā)?！?/p>
蘇硯用鑷子夾起纖維，放進證物袋，“拖拽的力度很大，不像是自愿離開的?！?/p>
陸沉的目光落在通風口的柵欄上，柵欄的螺絲被人用專業(yè)工具擰掉了，切口平整，顯然是內鬼所為。
“知道停尸房安保密碼的，只有四個人。”他調出監(jiān)控錄像的備份，畫面里的黑影穿著白大褂，身形佝僂，走路時左腳微微跛——是法醫(yī)老李的標志性動作。
蘇硯看著屏幕里那個熟悉的身影，心臟猛地一沉。李法醫(yī)是局里的老資格，看著陸沉長大的，怎么會……
“不可能，他跟了趙峰二十年，情同父子?！?/p>
“人心是最經不起考驗的?！?/p>
陸沉的聲音冷得像冰，他放大畫面角落，那里有個一閃而過的青銅令牌，和周明留下的那枚一模一樣，只是上面的字是“庚”
“他也是青銅會的人?！?/p>
走廊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副隊張野沖進來，手里攥著份報告：“陸隊，查到了！李法醫(yī)昨晚把車停在了城西的廢棄工廠，監(jiān)控拍到周明和他一起進了廠房！”
陸沉抓起外套往外走，蘇硯緊隨其后。
電梯下降時，鏡面里映出兩人緊繃的側臉，陸沉的眉骨還留著昨天的擦傷，蘇硯的白大褂袖口沾著熒光粉，像落了片碎星。
“去工廠前，先繞趟斷橋?！碧K硯忽然開口，“‘巳’位的箭簇可能比我們想的更重要?！?/p>
陸沉點頭。
他知道蘇硯的直覺一向很準，尤其是在觸摸舊物時那些模糊的預感，往往藏著關鍵線索。
車駛出警局時，天剛蒙蒙亮，斷橋的輪廓在霧里若隱若現。
“停在這里。”蘇硯指著湖邊的柳樹，“我去橋洞看看，你盯著工廠那邊的動靜?！?/p>
陸沉拉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帶上這個。”
他把那枚刻著“卯”字的箭簇塞進蘇硯手心
“有危險就按這個凸起，會觸發(fā)緊急定位。”
蘇硯握緊箭簇，冰涼的金屬硌著掌心，像塊定心石。
“放心?！彼崎_車門，晨露打濕的褲腳很快沾上寒氣，走向斷橋時，背影在霧里被拉得很長，像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云。
橋洞下比想象中潮濕，石縫里長滿了青苔，腳邊的水洼里浮著幾片落葉，倒映著灰蒙蒙的天。
蘇硯蹲下身，指尖拂過石壁上的刻痕——那些看似雜亂的鑿痕其實藏著規(guī)律，橫向三劃，縱向四劃，剛好組成個“巳”字。
他用強光手電照向刻痕深處，一道極細的裂縫顯現在光線下，裂縫里卡著個金屬物件，露出的部分纏著褪色的紅布。
蘇硯屏住呼吸，用鑷子一點點往外夾，物件漸漸露出全貌——是枚青銅蛇形佩，蛇眼鑲嵌著綠松石，蛇尾卷著半片箭簇，上面刻著“巳”字。
就在指尖觸到蛇佩的瞬間，眼前突然炸開一片猩紅——李法醫(yī)跪在停尸房里，手里攥著趙峰的手腕，針管里的液體正一點點推進靜脈；周明站在旁邊，把玩著青銅令牌，語氣帶著嘲弄
“老東西，你兒子的命捏在我手里，想清楚了？”
畫面猛地破碎，蘇硯踉蹌著后退，撞在石壁上。
趙峰沒死！李法醫(yī)是為了救兒子才被迫配合，那些拖拽痕跡是偽裝，真正的趙峰可能被藏在……
“工廠！”他抓起蛇形佩往回跑，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陸沉發(fā)來的定位，城西工廠的坐標后面跟著個紅色的感嘆號。
陸沉趕到工廠時，鐵門虛掩著，鐵銹在掌心蹭出紅痕。廠房里彌漫著機油味，地上散落著幾枚彈殼，周明的黑色面包車停在角落，引擎還熱著。
他踹開倉庫的門，正撞見李法醫(yī)舉著手術刀抵在趙峰咽喉上，周明站在旁邊冷笑，手里的槍指著陸沉的胸口。
“放下槍?！敝苊鞯穆曇粝裆凹埬ミ^朽木，“不然這老東西和你的好兄弟，今天就一起交代在這?！?/p>
趙峰的臉色慘白，嘴唇干裂，顯然被注射過鎮(zhèn)靜劑。他看著陸沉，眼神里有愧疚，有絕望，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示——目光反復瞟向周明身后的鐵架，上面掛著串生銹的鐵鏈。
陸沉的指尖緩緩移向腰間的槍，眼角的余光瞥見門口閃過片白影。
蘇硯不知何時繞到了倉庫后窗，正用彈弓瞄準周明的手腕，彈丸是用那枚蛇形佩磨成的碎石，閃著幽綠的光。
“數到三?！标懗恋拇叫挝樱曇舻偷弥挥凶约耗苈犚?。
周明顯然沒察覺異樣，他往前一步，槍口幾乎抵住陸沉的眉心：“我知道你在等支援，但這里的信號早就被屏蔽了……”
話音未落，蘇硯的彈丸破空而來，精準地砸在周明的手腕上。
槍“哐當”落地的瞬間，陸沉撲過去踹開李法醫(yī)，趙峰趁機咬住李法醫(yī)的胳膊，血腥味在空氣里炸開。周明翻身去撿槍，鐵架上的鐵鏈突然砸下來，將他死死纏住——是蘇硯從后窗扔過來的。
“捆起來！”陸沉反手給李法醫(yī)戴上手銬，趙峰癱坐在地上劇烈咳嗽，手腕上的針孔還在滲血。
蘇硯沖進倉庫時，正撞見周明試圖用青銅短刀割斷鐵鏈，刀刃泛著的藍光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別動！”蘇硯舉起從陸沉車里拿來的電擊槍，電流聲在空曠的倉庫里格外刺耳。
周明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轉過身，青銅面具在晨光里泛著冷光：“蘇先生來得正好，令尊的筆記還在我手里，想知道你父親最后說的話嗎？”
蘇硯的指尖猛地收緊，電擊槍差點脫手。父親的筆記……他找了十年的東西，竟然在周明手里?！八f什么？”
“他說……”周明的聲音拖得很長，突然從面具下露出個詭異的笑，“他后悔沒早點殺了你這個累贅！”
這句話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蘇硯的心臟。他眼前一陣發(fā)黑，童年時父親深夜抱著他看星星的畫面，車禍現場父親染血的手指，還有那些藏在古籍里的溫柔批注，瞬間被這惡毒的話語撕得粉碎。
“蘇硯！”陸沉的吼聲將他拉回現實，周明正趁他失神的瞬間，用短刀劃破鐵鏈撲過來。
陸沉一把將他推開，自己卻被刀刃劃到肋骨，血瞬間染紅了黑色T恤。
“陸沉！”蘇硯的電擊槍終于扣動扳機，電流擊中周明的后背，他踉蹌著跪倒在地，面具摔落在地——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左眼角有顆黑痣，和宗譜里記載的青銅會創(chuàng)始人畫像一模一樣。
“是你……”蘇硯的聲音發(fā)顫，“你是青銅會的現任首領?！?/p>
周明趴在地上大笑，笑聲里帶著瘋狂：“我是周硯青，青銅會創(chuàng)始人的曾孫！蘇家欠我們的，我會一點一點討回來！”他猛地從懷里掏出個燃燒瓶，朝著堆著汽油桶的角落扔過去，“一起下地獄吧！”
陸沉眼疾手快地踹飛燃燒瓶，瓶子在地上摔碎，火舌舔著地面蔓延，卻被提前鋪好的防火毯蓋住——是蘇硯剛才繞后窗時悄悄布置的。
“你以為我們沒準備？”陸沉撿起周明掉落的青銅令牌，上面刻著“主”字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p>
警笛聲從遠處傳來，紅藍燈光透過倉庫的破窗照進來，在周明猙獰的臉上明明滅滅。
他被戴上手銬時，突然死死盯著蘇硯，嘴唇動了動，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你父親的墓里，藏著‘午’位的箭簇……”
蘇硯的心臟猛地一縮。父親的墓在城郊的半山公墓，每年忌日他都會去，卻從未發(fā)現異常。
陸沉顯然也聽到了，他拍了拍蘇硯的肩膀，眼神示意他別聲張，然后對張野使了個眼色——李法醫(yī)和周明被分兩輛車押走，中間隔著三輛警車。
倉庫的火被撲滅時，晨霧已經散了。
陸沉靠在車門上，用碘伏處理肋骨的傷口，蘇硯蹲在旁邊幫他按住紗布，指尖觸到溫熱的血，像摸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周硯青的話不能信?！标懗梁鋈婚_口，“墓里可能有陷阱?！?/p>
“但筆記說不定真的在。”蘇硯的聲音很輕，他看著陸沉滲血的紗布，“你肋骨的傷需要縫合，先去醫(yī)院?！?/p>
陸沉卻抓住他的手腕，把那枚蛇形佩塞進他手心：“‘巳’位的箭簇找到了，接下來是‘午’。不管墓里有什么，我們一起去?！?/p>
他的掌心很熱，虎口的疤痕硌著蘇硯的皮膚，卻奇異地撫平了他心里的褶皺。
警車駛離工廠時，蘇硯回頭看了眼倉庫的廢墟，周明被押上車的瞬間，還在對著他的方向冷笑。
他忽然想起剛才周明說的那句話，父親后悔生了他……真的是這樣嗎？還是青銅會慣用的挑撥伎倆？
陸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放在他手心——是片從趙峰口袋里找到的殘頁，上面是父親的筆跡
“硯硯，若我不在，護好自己，勿信青銅之言，父字。”
蘇硯的眼眶瞬間紅了。
殘頁的邊緣還留著燒焦的痕跡，是三年前那場火里幸存的東西，趙峰一直替他收著。
“他沒騙我……”
“從來沒有?！标懗恋穆曇艉軠厝?，車窗外的陽光落在他側臉，把那道新添的疤痕照得像條融化的金線，
“你父親的愛，藏在古籍里，藏在密道里，藏在每一個想保護你的細節(jié)里?！?/p>
蘇硯握緊那片殘頁，指尖的溫度透過泛黃的宣紙傳過來，像握住了父親從未冷卻的掌心。
他看向陸沉，對方也正在看他，目光深邃得像藏著整片星空，里面有信任，有心疼，還有某種他不敢深究的情愫，像斷橋下悄悄流淌的水，溫柔而堅定。
車窗外，斷橋的輪廓在陽光下漸漸清晰，橋洞下的水波里，似乎藏著更多等待被打撈的秘密。
而父親墓里的箭簇，周明沒說完的話，還有青銅會隱藏的最后底牌，都在前方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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