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祖父和曾祖母?!?/p>
蘇硯的指尖點在畫中孩童的臉,眉眼間竟和福利院那個孩子有幾分相似
“抱著的是我爺爺?”
父親的目光落在畫角落的題字上——“守歲不如守心,藏箭不如藏安”。
墨跡在雪光里泛著溫潤的光,像剛寫上去的一樣。
“你爺爺總說,這畫里藏著咱們家的根?!?/p>
他忽然笑了
“現(xiàn)在看來,根早就扎進(jìn)土里了,發(fā)了芽,開了花?!?/p>
陸沉的目光停在畫中軍人的領(lǐng)章上,是民國時期的憲兵徽章,和姑父陸廷州舊照片里的一模一樣。
“他們當(dāng)年站的位置,和我們上周在拱宸橋合影的地方,只差三步?!?/p>
他掏出手機(jī)翻出照片,兩張跨越百年的影像在雪光里重疊,像場無聲的對話。
年夜飯的香氣漫出廚房時,雪終于停了。
母親端上的紅燒魚還冒著熱氣,魚眼圓睜,尾巴翹得老高,說是“年年有余”。
父親開了那瓶壓箱底的酒,酒液倒進(jìn)青瓷杯時,泛起細(xì)密的泡沫。
“敬那些沒等到年關(guān)的人?!备赣H舉杯時,手微微發(fā)顫,杯沿的酒液滴在桌上,暈開小小的圈,“敬曾祖父,敬你姑父,敬所有守著這片土地的人?!?/p>
陸沉的酒杯碰過來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蘇硯看著他眼底的光,忽然想起那個在北邙山地宮的夜晚,對方舉著槍擋在他身前,說“有我在”。
此刻的雪光落在他睫毛上,把那道疤痕照得像條融化的銀線。
窗外的鞭炮聲突然炸響,是張野帶著隊里的年輕人在天井里放煙花。
綠色的光焰在夜空綻開時,蘇硯忽然看清了煙花里藏的字——“守”,是技術(shù)科用特制火藥拼的,說是“給守護(hù)者的新年禮物”。
母親靠在父親肩上,看著煙花笑出了淚。
秦伯摸著胡子,說“這輩子沒見過這么亮的煙花”。
蘇硯的手悄悄碰了碰陸沉的手背,像在確認(rèn)這場團(tuán)圓不是夢。
蘇硯低頭時,看到樟木箱的鎖孔里,那枚銀質(zhì)書簽正泛著柔和的光。
雪又開始下了,卻不再冷。
正月十五的花燈還沒撤,古籍館的走廊里就掛起了新的燈籠。
蘇硯蹲在恒溫倉庫的貨架前,指尖拂過最底層那排蒙著防塵布的木箱——是年前從青銅會據(jù)點運(yùn)來的最后一批遺留物,編號從074到108,技術(shù)科的清單上只標(biāo)注著“疑似古籍殘卷”,遲遲沒人敢動。
陸沉靠在倉庫的鐵門旁,手里轉(zhuǎn)著那枚銀質(zhì)書簽,兔子耳朵上的藍(lán)寶石在燈籠光下閃著細(xì)碎的光。
張野剛發(fā)來消息,趙峰的妹妹已經(jīng)帶著骨灰回了鄉(xiāng)下,臨走前托人轉(zhuǎn)來封信,說“謝謝你們讓他以另一種方式回家”。
“這批箱子有點怪?!?/p>
陸沉的目光落在最角落的木箱上,鎖孔是個扭曲的“巳”字,與“巳”位箭簇的輪廓完全不符
“技術(shù)科的人說,鎖芯里有機(jī)關(guān),強(qiáng)行撬開可能會損壞里面的東西。”
蘇硯戴上白手套,指尖觸到木箱表面的木紋——是紫檀木,卻被人用酸液做舊過,表層的包漿下還能看到新鮮的鋸痕。
“不是民國的東西?!?/p>
他從工具包里拿出放大鏡,對準(zhǔn)鎖孔邊緣的劃痕
“這些痕跡最多三個月,是最近才被鎖上的。”
倉庫的通風(fēng)口突然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響,帶著陣潮濕的霉味。
陸沉猛地抬頭,手電光束直射過去——一只灰鼠正拖著半張紙從格柵里鉆出來,紙頁上的墨跡在光線下格外清晰,是用朱砂寫的“寅”字,旁邊畫著只殘缺的虎頭。
“是青銅會的標(biāo)記?!?/p>
蘇硯撿起紙頁時,指尖觸到背面的水痕,是北邙山特有的礦物質(zhì)水
“這只老鼠是從后山跑進(jìn)來的,它的窩可能就在這批箱子附近?!?/p>
兩人順著鼠洞的方向搜查,在貨架底層的縫隙里找到個被啃破的牛皮紙包,里面是半本殘缺的賬冊,頁碼從“73”開始,字跡與之前找到的青銅會賬冊截然不同,卻在“軍火交易”的條目旁,畫著個極小的兔子頭——是蘇振南的標(biāo)記。
“是我爹的賬冊?!?/p>
蘇硯的心臟猛地一縮,他認(rèn)出父親記賬時特有的符號
“73頁之前的,可能被老鼠叼走了。”
陸沉的對講機(jī)在這時響起,張野的聲音帶著急促:“陸隊,北邙山守陵人的石屋被人撬了,秦伯說少了本《南宋皇陵志》,里面夾著守陵人的祖?zhèn)髅荑€!”
蘇硯的指尖突然攥緊賬冊,紙頁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父親昨晚說的夢:“夢見你曾祖父站在皇陵的石牌坊下,手里拿著本翻開的書,說‘門要開了’。”
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年關(guān)的念想,現(xiàn)在想來,那或許是某種預(yù)警。
開箱的工具落在地上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蘇硯用特制的鑰匙打開那只“巳”字鎖,箱蓋彈開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松煙墨香漫出來——里面沒有古籍,只有個半舊的鐵皮箱,與父親在酒坊抱著的那只一模一樣,鎖孔是個完整的“寅”字,像在等某個特定的鑰匙。
“是青銅會的新?lián)c。”
陸沉的聲音沉得像倉庫的鐵門,他指著鐵皮箱底層的暗格,那里刻著幅微型地圖,標(biāo)注著七個紅點,有五個在國內(nèi),兩個在海外
“他們根本沒被徹底消滅,只是換了種方式潛伏?!?/p>
蘇硯的目光落在鐵皮箱的夾層里,那里藏著張泛黃的照片,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的疤,與趙峰的疤痕位置相同,卻比趙峰的更深,像被人用刀刻意劃的。
照片背面寫著行字:“73號,代號‘影子’?!?/p>
“是趙峰的同伙?!?/p>
陸沉的指尖拂過照片的邊緣,那里還留著新鮮的指紋,與倉庫鎖孔上的完全吻合
“他潛入古籍館,就是為了這批箱子里的東西?!?/p>
倉庫外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響,緊接著是張野的吼聲:“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陸沉猛地將蘇硯按在貨架后,自己翻身躲到門后。
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帶著沉重的喘息,來人穿著古籍館的工作服,懷里抱著個用油布裹著的長條形物件,正是那本從秦伯石屋偷來的《南宋皇陵志》。
“是古籍館的臨時工小李。”
蘇硯認(rèn)出對方胸前的工牌,照片上的年輕人笑得憨厚,此刻卻眼神猙獰,手里還攥著把青銅短刀,刀刃上的饕餮紋與周硯青那把如出一轍。
小李撞開倉庫門的瞬間,陸沉的軍用匕首已經(jīng)抵住他的咽喉。
青銅短刀落地的脆響里,蘇硯看到油布散開的角落,露出半張繪制著皇陵地宮的圖紙,上面用紅筆圈出的位置,正是存放“守陵令”的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