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合攏的悶響在地下河道里回蕩,帶著潮濕的水汽,壓得人胸口發(fā)悶。啞巴張站在原地沒動,掌心的守字牌徹底褪去了金色,只余下一片冰涼的藍,像極了礁城夜晚的海水。
“她不會有事的。”張??褪盏度肭剩曇衾飵е灰撞煊X的疲憊,“那丫頭手里有令牌,暫時能穩(wěn)住陣圖?!?/p>
黑瞎子踢了踢腳邊的碎石,碎石滾進暗河,發(fā)出“咚”的輕響,很快被水流吞沒。“暫時是多久?”他扯下蒙眼布,露出一雙在暗處依舊銳利的眼睛,“那玩意兒可是從歸墟底爬出來的,你覺得青銅牌子能扛幾天?”
沒人回答。地下河的水流聲突然變得格外清晰,嘩啦啦地淌過,像是某種倒計時的鐘擺。啞巴張終于轉過身,目光掃過河道兩側的巖壁——那些巖壁上布滿了開鑿的痕跡,顯然是人為修整過的,隱約能看出一條被水流淹沒大半的棧道。
“這邊走?!彼_口,聲音比剛才在石梯時更低沉,“棧道能通到地面?!?/p>
三人沒再多說,借著守字牌微弱的藍光,小心翼翼地踏上棧道。棧道的木板早已腐朽,踩上去咯吱作響,仿佛隨時會斷裂。水下時不時有黑影掠過,看不清是什么東西,只能聽到鱗片擦過木板的細碎聲響。
“你說小林剛才那話是什么意思?”黑瞎子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她說令牌認的是她,難不成這玩意兒還帶認主功能?”
張海客盯著水下的黑影,眉頭緊鎖:“礁城的日志里提過,歸墟的陣圖需要‘祭品’才能啟動。以前我以為是活人,現在看來……恐怕和血脈有關?!彼D了頓,看向啞巴張,“你剛才注意到沒有?她手腕的血滴在石階上,那些暗紅色的液體像是活過來一樣,往陣圖的方向流?!?/p>
啞巴張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接話,只是將守字牌舉得更高了些。藍光穿透水面,照出一群巴掌大的銀色小魚,那些魚長著細密的牙齒,正圍著他們的腳腕打轉,卻不敢靠近守字牌的光芒。
“血脈……”黑瞎子嘖了一聲,“難不成小林是當年建礁城那群人的后代?這可有意思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說話間,棧道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向上的石階,石階盡頭隱約有光亮透下來,伴隨著風穿過孔洞的呼嘯聲,像極了礁城風洞的低泣,卻又更加尖銳。
“快到了?!睆埡?图涌炷_步,“上面應該是燈塔的基座?!?/p>
越往上走,風聲越大,夾雜著某種金屬摩擦的“嘎吱”聲,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機械在運轉。守字牌的藍光在接近光亮時變得黯淡,仿佛被某種力量壓制。啞巴張將牌子握緊,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踏上最后一級石階的剎那,刺眼的陽光突然涌了進來,三人下意識地瞇起眼睛。等適應了光線才看清,他們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石塔底部,石塔的塔身布滿了孔洞,風從孔洞里穿進穿出,發(fā)出那些詭異的呼嘯聲。
“這就是燈塔?”黑瞎子抬頭,石塔高聳入云,塔頂被云霧籠罩,看不清全貌,“看著不像是用來照明的,倒像是個……哨塔?”
張??妥叩剿砬?,伸手觸摸那些孔洞,孔洞邊緣刻著與陣圖相似的紋路,只是更加繁復?!安皇巧谒!彼闹讣庹吹揭恍┖谏姆勰瑴惤劻寺?,“是共鳴裝置。這些紋路能放大聲音,歸墟里的動靜,從這里能傳到礁城的每個角落?!?/p>
他突然想起礁城廣場的日志最后一句——“燈塔在哭,歸墟在笑”。原來不是擬人,是真的能聽到。
啞巴張沒去看塔身,他的目光落在塔頂的云霧上。那云霧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盤旋著的黑色霧氣,和歸墟深坑底的霧氣一模一樣,只是更加稀薄。守字牌在他掌心微微發(fā)燙,像是在預警。
“上面有東西?!彼吐曊f,同時指向塔頂,“不止一個。”
話音剛落,塔頂的云霧突然翻涌起來,幾只巨大的黑影破霧而出,展開的翅膀遮天蔽日,竟是一群長著人臉的怪鳥。那些怪鳥的人臉和歸墟里的霧影如出一轍,五官扭曲,發(fā)出的啼叫聲與風洞的低泣完美重合。
“得,這下省得找線索了?!焙谙棺又匦旅缮涎?,從腰間摸出兩把短刀,“看來燈塔的真相,就在這些鳥東西腦子里?!?/p>
怪鳥俯沖下來,利爪帶著腥風抓向三人。啞巴張側身避開,守字牌向前一揮,藍光如刀般斬出,一只怪鳥躲閃不及,被光芒劈中,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化作黑煙消散。
“它們怕這個!”張??鸵姞睿⒖坛硪恢还著B甩出短刀,刀刃擦過守字牌的光帶,竟也帶上了一層淡藍,“集中火力,先清掉外圍的!”
三人背靠背站成一圈,守字牌的藍光在中間不斷炸開,將俯沖的怪鳥一只只逼退。但怪鳥的數量越來越多,黑霧般的翅膀幾乎遮住了天空,塔頂的云霧也越轉越快,隱約露出一座嵌在塔尖的青銅鐘。
“那鐘有問題!”黑瞎子一刀劈開迎面而來的怪鳥,“你看鐘身上的紋路,和陣圖是連著的!”
啞巴張?zhí)ь^望去,果然,青銅鐘上刻著的紋路如同活物,正順著塔身向下蔓延,與孔洞邊緣的紋路逐漸對接。隨著紋路的對接,怪鳥的啼叫聲越來越響,地下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像是歸墟深處的巨物正在撞擊石門。
“小林快撐不住了?!睆埡?偷穆曇魩е辜保拔覀儽仨毐M快毀掉青銅鐘,切斷它和陣圖的聯系!”
啞巴張沒說話,突然縱身躍起,踩著一只怪鳥的翅膀向上飛去。守字牌在他掌心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硬生生在鳥群中劈開一條通路。
“嘿,這小子還是這么愛單干。”黑瞎子咧嘴一笑,緊隨其后,“老張,掩護!”
三人朝著塔頂沖去,藍光、刀光與黑霧交織在一起。青銅鐘的嗡鳴聲越來越響,震得人耳膜生疼。當啞巴張的指尖觸碰到鐘體的剎那,他突然看到了無數破碎的畫面——
穿著古代服飾的人將青銅令牌嵌入陣圖,無數霧影從歸墟爬出,啃食著礁城的百姓;有人在燈塔下刻下日志,血字染紅了石面;小林的臉在綠光中逐漸變得透明,身后是那道遮天蔽日的黑影……
“嗡——”
青銅鐘猛地炸開,巨大的沖擊波將三人掀飛出去。怪鳥的啼叫聲戛然而止,化作黑煙消散。塔頂的云霧漸漸散去,露出湛藍的天空。
地下的震動停止了。
啞巴張從地上爬起來,掌心的守字牌恢復了平靜。他看向塔身,那些紋路正在消退,像是從未出現過。
“結束了?”黑瞎子揉著被震麻的耳朵,語氣里帶著不確定。
張??屯鴼w墟的方向,臉色凝重:“只是暫時的。青銅鐘碎了,陣圖的聯系被切斷,但歸墟的門……已經關不上了?!?/p>
啞巴張低頭看著守字牌,牌子上的藍光映出他眼底的復雜情緒。他知道,這不是結束。石門后的小林,歸墟底的巨物,還有那些尚未解開的謎團……他們的路,還遠沒到盡頭。
一陣風吹過燈塔的孔洞,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是有人在低語。三人對視一眼,朝著礁城的方向走去。陽光落在他們身后,拉出三道長長的影子,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下深處,歸墟的黑暗中,一點綠光始終沒有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