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領,語氣卻多了幾分強硬:“各位,這是怎么回事啊?光天化日之下,在我桑博的地盤搶人,是不是有點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壯漢冷哼一聲,那聲音像是從生銹的鐵管里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威脅意味:“桑博,別以為你在下層區(qū)有點名氣就了不起。
這是我們和她的私人恩怨,識相的就趕緊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收拾!”
他說著,還故意揚了揚胳膊,露出肌肉上猙獰的狼頭紋身,試圖用氣勢嚇退桑博。
桑博聳了聳肩,攤開手,一臉無辜地說:“可她現(xiàn)在在我身后,是我桑博要保的人。你們要帶走她,總得先過我這一關吧?”
說著,他的手悄悄從袖子里滑過,摸出一把巴掌大的匕首。
那匕首的刀柄纏著黑色的布條,刀刃在瓦斯燈的光線下閃著冷冽的光,顯然被打磨得極為鋒利。
他不動聲色地把匕首藏在身后,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是蓄勢待發(fā)的豹子,做好了隨時戰(zhàn)斗的準備。
雙方就這么對峙著,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緊張得能滴出水來。
周圍的攤販和行人早就嚇得躲遠了,遠遠地擠在巷口觀望著,連大氣都不敢喘。
只有那盞瓦斯燈還在“噼啪”作響,燈光在雙方臉上來回晃動,映出一張張或憤怒、或警惕、或緊張的臉。
突然,桑博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不遠處的巷口,幾個穿著銀色盔甲的鐵衛(wèi)正巡邏路過。
鐵衛(wèi)的盔甲在燈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腰間的佩劍隨著步伐發(fā)出“哐當哐當”的碰撞聲。
桑博靈機一動,猛地提高了音量,朝著鐵衛(wèi)的方向大喊道:“鐵衛(wèi)大人!這里有人聚眾鬧事,還想強搶民女,快來啊!”
他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在嘈雜的街道上清晰地傳了出去。
壯漢等人聽到“鐵衛(wèi)”兩個字,臉色驟然大變,眼神里閃過明顯的慌亂。他們這些人平日里偷雞摸狗、替人收債,最怕的就是鐵衛(wèi)。
一旦被抓住,少不得要去冰冷的牢房里待上幾個月,運氣不好的還會被送去礦場做苦役。
領頭的壯漢咬了咬牙,牙槽骨咬得“咯咯”作響。他的眼神在桑博和上書言身上來回掃視了幾眼,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猶豫了片刻,他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說:“算你們走運,這事沒完!”
說完,他一揮手,帶著手下的人罵罵咧咧地匆匆離開了。
他們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巷口的陰影里,只留下幾個被撞翻的貨攤和滿地狼藉。
桑博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緊繃的身體才緩緩放松下來。
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把藏在身后的匕首悄悄收回袖子里——那匕首的刀柄還帶著他手心的溫度。
他轉身看向還緊緊抓著自己胳膊的上書言,語氣緩和了些:“好了,他們走了,你安全了。”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依舊蒼白的臉上,又補充道:“不過,你得給我個解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為什么追你?看他們的樣子,可不像是普通的街頭混混?!?/p>
上書言這才慢慢松開手,她的指尖因為剛才的用力而有些發(fā)紅,甚至能看到幾個淺淺的月牙印。
她的手腕上還留下了幾道勒痕,顯然是之前被捆綁過。
她咬了咬下唇,下唇本就沒什么血色,被她這么一咬,瞬間泛起一絲蒼白的青紫色。
她沉默了片刻,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桑博只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尖和緊抿的嘴角,還有因為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說:“謝謝你救了我,我……我不能說太多。但請相信我,我不是壞人?!?/p>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難以言喻的悲傷。
那悲傷像冬日湖面的薄冰,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桑博看著她,心中的好奇心更盛了。他上下打量著上書言,發(fā)現(xiàn)她雖然衣衫有些凌亂,沾滿了塵土和血漬,但身形纖細,脖頸修長,即使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舉手投足間也隱約透著一種優(yōu)雅的氣質(zhì)。
那是一種從小培養(yǎng)起來的、不同于下層區(qū)女子的氣質(zhì),倒像是上層區(qū)那些受過良好教養(yǎng)的貴族小姐。
而且,她身后那道隱藏在裙擺下的疤痕,像一根刺,總讓他忍不住心生憐憫。
“好吧,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鄙2┦掌鹆颂骄康哪抗?,重新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懂?!?/p>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鉛灰色的天空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只有幾顆疏星在云層間若隱若現(xiàn)。
又看了看四周,幾個攤販正罵罵咧咧地收拾著滿地狼藉,遠處傳來鐵衛(wèi)巡邏的腳步聲。
桑博皺了皺眉:“不過,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剛才那些是‘鐵爪幫’的人,那幫家伙睚眥必報,今天吃了虧,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你一個人在這晃悠,太危險了?!?/p>
上書言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著桑博的身影。
她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猶豫,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像是迷路的孩子在詢問回家的路。
她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過了一會兒,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輕輕咬了咬下唇,輕聲說道:“我……我能不能跟著你?我保證,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可以幫你做事,整理貨物、打探消息、清洗零件,我什么都能做?!?/p>
桑博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他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請求。他本就是個喜歡自由的人,獨來獨往慣了,不喜歡身邊有個拖油瓶,更不想被什么人束縛住。
下層區(qū)的生活朝不保夕,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帶著一個人只會增加負擔。
但不知為何,看著上書言那雙帶著祈求的眼睛,看著她蒼白臉上那抹倔強的神情,他心里那點想要拒絕的念頭,竟像是被什么東西壓了下去。
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語氣里帶著點無奈,又有點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縱容:“行吧,不過你可得說到做到,別真給我惹一堆麻煩。”
就這樣,上書言跟著桑博,穿過一條條狹窄、昏暗的巷道。
他們路過一個賣熱湯的小攤,攤主是個胖婦人,看到桑博時熱情地打招呼;還路過一家掛著“鐵手酒館”木牌的店鋪,門口醉醺醺的酒保沖他們吹了聲口哨。
最終,他們走進了一間位于閣樓頂層的住所。
屋子很小,也很雜亂,角落里堆著各種用布蓋著的雜物,一張吱呀作響的木床靠在墻邊,床底下露出半截鐵箱。
桌子上放著幾個空酒瓶和一疊沒洗的陶碗,碗里還殘留著些許褐色的酒漬。
但不知為何,當上書言踏進這間屋子,聞到空氣中那股淡淡的灰塵和煙草混合的味道時,一直緊繃的心弦,竟微微松動了一下。
她甚至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這陌生的氣息吸進肺里。
從這一天起,她的命運,和桑博的命運,如同兩條原本平行的線,因為這場意外的相遇,緊緊地交織在了一起。
他們都不知道,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一段充滿驚險、波折,卻又刻骨銘心的旅程。而這段旅程的盡頭,早已籠罩上了一層無法驅散的陰影,像貝洛伯格永遠陰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