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萬魔殿被綠意鋪滿。暖陽草已經(jīng)長得齊腰高，頂端結(jié)了串橙紅色的果子，像掛了串小燈籠，清寒說這是“暖陽果”，熟了能入藥，也能當(dāng)蜜餞吃，她正蹲在草邊，用靈絲小心翼翼地給果子套上防蟲的紗袋，指尖的靈藤纏著果柄，像在給寶貝系紅繩。

我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看她忙前忙后，月白色的衣擺沾了草葉的綠，發(fā)間別著朵忘川花——是今早摘的，她說“夏天戴這個涼快”，花瓣上還沾著晨露，在陽光下閃著光。

“小心點(diǎn)，別被刺扎了。”她夠高處的果子時，腳尖踮得老高，像只蹦跳的小兔子，我忍不住出聲提醒，骨刃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想過去幫她，卻被她擺手?jǐn)r住。

“就不?！彼仡^瞪我，眼睛彎成月牙，“上次你幫我摘忘川花，把花枝都弄斷了，笨手笨腳的?！?她說著，靈藤突然伸長，卷住最高處的那串果子，輕輕一拉，果子就穩(wěn)穩(wěn)落在她懷里，像變戲法。

我笑了，魔脈在胸腔里輕輕晃。這小家伙總愛記仇，卻忘了上次是因?yàn)樗幻鄯渥?，我才慌得弄斷了花枝。暖陽果的甜香飄過來，混著她發(fā)間的忘川花香，在夏日的風(fēng)里釀成醉人的蜜。

偏殿的石桌上，放著封剛送到的信，信封上蓋著魔域邊境的火漆，是墨鴉從斷情崖前線寄來的。清寒端著剛摘的果子走過來，看見信封，指尖在果盤邊緣輕輕劃了圈：“是墨鴉大人的信？他說斷情崖的結(jié)界修好了嗎？”

“還沒看?！蔽也痖_信封，信紙的邊緣帶著崖邊的風(fēng)沙氣，墨鴉的字跡還是那么潦草，說“斷情崖的瘴氣突然變淡了，崖底鉆出些從沒見過的靈草，長得和暖陽草很像，就是葉子帶點(diǎn)藍(lán)”，末尾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說“等秋天就回去吃清寒小友的暖陽果蜜餞”。

清寒的指尖突然頓住，靈藤無意識地纏上信紙，葉片微微發(fā)顫。“藍(lán)葉子的靈草？”她低頭咬了口暖陽果，果汁沾在嘴角，“藏書閣的《兩界靈植錄》里好像提過，說兩界靈氣交融的地方，會生出‘共生草’，一半像魔域的幽冥草，一半像人間的暖陽草……”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靈藤突然往信紙上的“斷情崖”三個字湊，藤蔓上的“淵”字泛著紅光。同心契的印記也跟著發(fā)燙，我的魔脈里，有股熟悉的悸動——像當(dāng)初在靜心閣，靈藤與魔脈共鳴時的感覺。

“或許……”我捏著信紙的手微微收緊，“兩界的靈氣，正在慢慢合流?！?/p>

暖風(fēng)吹過庭院，暖陽草的葉子“沙沙”作響，頂端的果子在風(fēng)里晃，像串點(diǎn)頭的小燈籠。清寒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睛亮得驚人：“那是不是說，以后修仙者和魔族，不用再打仗了？”

我看著她發(fā)間的忘川花，花瓣在風(fēng)里輕輕顫。三百年的戰(zhàn)爭，兩界的仇恨，難道真的會因?yàn)檫@些靈草，因?yàn)槲覀兊耐钠?，慢慢化解?/p>

“也許吧?！蔽颐嗣念^，靈藤順著我的手臂往上爬，在信紙上的“共生草”三個字上繞了圈，“等秋天墨鴉回來，我們一起去斷情崖看看?！?/p>

她用力點(diǎn)頭，嘴里的暖陽果汁差點(diǎn)噴出來，慌忙用手背擦嘴角，卻蹭得臉頰都是橙紅色，像只偷喝了蜜的小狐貍?！暗綍r候摘好多共生草回來，種在萬魔殿的院子里，左邊種魔域的，右邊種人間的，中間……”她頓住，眼睛彎成月牙，“中間種我們的暖陽草?！?/p>

信紙上的風(fēng)沙氣混著暖陽果的甜香，在夏日的風(fēng)里漫開。偏殿的窗臺上，那把鈍劍還掛在原來的位置，劍柄的麻繩被清寒用靈絲纏了新的穗子，深藍(lán)色的，末端綴著顆暖陽果的種子，像在悄悄孕育新的希望。

我看著庭院里打鬧的銀翅蝶，看著廊下交握的手上泛光的同心契，看著遠(yuǎn)處萬魔殿的輪廓在綠意里溫柔起伏，突然覺得，斷情崖的瘴氣變淡，或許不是偶然。

那些曾經(jīng)用來殺戮的骨刃，正在變成守護(hù)家園的工具；那些刻著仇恨的崖壁，正在長出共生的靈草；那些用鮮血寫就的過往，正在被暖陽果的甜、忘川花的香、靈藤纏繞的暖，一點(diǎn)點(diǎn)釀成新的故事。

“該去熬果蜜餞了。”清寒拽著我的袖子往廚房跑，靈藤拖著果盤在青石板上滑行，發(fā)出“嘩啦”的輕響，像在唱支輕快的歌。

我跟著她的腳步，看著她的發(fā)間的忘川花在風(fēng)里搖晃，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尸堆里撿到她的那天，她攥著半塊麥餅，眼睛亮得像星星。

原來從那時起，命運(yùn)就已經(jīng)埋下了伏筆——用一場相遇，化解三百年的仇；用一份共生，連接兩界的暖；用兩個人的相守，在布滿荊棘的過往里，種出一片永不褪色的晴空。

廚房的風(fēng)箱“呼嗒”響起來，暖陽果的甜香混著柴火的氣息漫出來，與庭院里的花香撞在一起，在萬魔殿的夏日里，織成一張溫柔的網(wǎng)。

而斷情崖的共生草，還在崖底悄悄生長，像在等我們秋天過去，去續(xù)寫一個關(guān)于“和解”與“共生”的，更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