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9月17日 星期一 晴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余扶蘇的桌面上,她坐在桌前整理著書包,雖說已經(jīng)去學(xué)校兩個星期了,但班里面的人她只記住了寥寥幾個。
“唉”余扶蘇輕輕嘆了口氣,背起書包推著自行車往學(xué)校走,車輪碾過帶著露水的柏油路,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罢娌恢览蠇屖窃趺聪氲?,離家400米還要住校,夜里想喝口熱水都得跑走廊盡頭的飲水機,難受?。 ?/p>
到了教室,余扶蘇踮腳把板凳從書桌肚里抽出來,“哐當(dāng)”一聲輕響后,開始慢悠悠地整理作業(yè)。周末的數(shù)學(xué)試卷邊緣被她折出整齊的棱角,作文本上還留著媽媽昨晚檢查時畫的紅圈。剛把作業(yè)摞成四方塊,后桌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響動,接著有根溫?zé)岬氖种复亮舜了暮蟊场?/p>
“嗯?同學(xué)怎么了?”余扶蘇轉(zhuǎn)過去時,看見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額前碎發(fā)被晨光染成淺金色。
“你好,我叫林小滿,”女生的聲音像浸了蜜的清泉,眼睛彎成月牙,“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好,小滿,我叫余扶蘇?!?/p>
兩人閑聊時,余扶蘇才知道林小滿的父母在深圳的電子廠打工,一年到頭只春節(jié)能回來。“爺爺種了三分地的紅薯,奶奶每天早上都要蒸一籠,說吃了長力氣。”林小滿說這話時,正用指甲輕輕刮著橡皮上的碎屑,語氣平常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一點沒露出自卑的模樣。余扶蘇看著她手背上那顆小小的痣,忽然覺得這個后桌很特別。
早自習(xí)的鈴聲剛響,數(shù)學(xué)老師抱著試卷走進(jìn)來,粉筆灰在陽光里簌簌往下掉。余扶蘇剛解完一道函數(shù)題,就聽見后桌傳來筆尖劃過草稿紙的急促聲響,接著是一聲壓抑的輕呼。她轉(zhuǎn)頭時,正看見林小滿咬著下唇,鉛筆在幾何圖上畫了三條輔助線,卻把圖形攪得像團(tuán)亂麻。
“試試連這條對角線?!庇喾鎏K從筆袋里抽出支熒光筆,在她試卷上輕輕一畫,“你看,這樣是不是能找到你需要的條件?”
林小滿的睫毛顫了顫,忽然“呀”了一聲,筆尖在紙上飛快游走,演算的字跡越來越輕快。“居然這么簡單!”她抬起頭時,鼻尖上沾了點鉛灰,嘴角的梨渦盛著笑意,“謝啦扶蘇!我剛才盯著那個鈍角看了五分鐘,腦子都轉(zhuǎn)不動了。”陽光從窗外斜斜切進(jìn)來,在她耳后碎發(fā)上鍍了層金邊,余扶蘇忽然覺得這早自習(xí)沒那么枯燥了。
課間操結(jié)束后,大家都往教學(xué)樓涌,林小滿卻拉著余扶蘇往操場邊的香樟樹下鉆?!敖o你看個好東西。”她從口袋里掏出個油紙包,層層打開后,兩個圓滾滾的紅薯冒著白汽,表皮帶著焦黑的糖斑?!澳棠探裨缥妩c就起來蒸的,說放涼了更甜。”她把稍大的那個塞過來,紅薯皮糙糙的,隔著掌心傳來暖烘烘的溫度。
余扶蘇掰開時,橙紅色的果肉里冒出細(xì)密的熱氣,混著泥土香的甜氣直往鼻子里鉆。咬下去的瞬間,軟糯的果肉在舌尖化開,帶著點恰到好處的焦糖味。她忽然想起自家冰箱里那些貼著外文標(biāo)簽的水果,切開時要墊著餐布,吃起來還要用叉子,此刻倒覺得這拿在手里啃的紅薯,暖得能熨帖到心里去。
下午最后一節(jié)體育課,女生們在樹蔭下跳皮筋。林小滿簡直像只輕盈的小鹿,腳踝輕點地面時,白色運動鞋后跟的反光一閃,馬尾辮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輪到余扶蘇上場,她剛抬起腳就被皮筋勾住了褲腳,踉蹌著差點摔倒,引得旁邊人一陣笑。
“別急,我教你。”林小滿趕緊把皮筋往下壓了壓,站到她對面示范,“左腳先跨出去,等皮筋彈起來的瞬間,右腳像這樣——”她邊說邊輕輕一躍,腳尖點地時像踩在彈簧上,皮筋在她腳邊劃出個漂亮的弧?!澳憧?,就像躲過樹枝一樣,別跟它較勁。”她說話時,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到下巴,滴在洗得發(fā)白的校服領(lǐng)口上,卻笑得比陽光還亮。余扶蘇跟著學(xué)了兩次,雖然還是磕磕絆絆,卻沒再被勾住褲腳,林小滿拍著手喊“真棒”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臉頰有點發(fā)燙。
放學(xué)鈴響時,兩人推著自行車往宿舍樓走去。林小滿突然停在梧桐樹下,指著樹冠上層說:“你看那團(tuán)深綠色的,是個鳥窩吧?今早我看見老鳥嘴里叼著條蟲子飛進(jìn)去,翅膀撲棱棱的,嚇了我一跳?!庇喾鎏K順著她指的方向瞇起眼,果然在層層疊疊的巴掌葉里,看到個模糊的草團(tuán),幾只麻雀撲棱著從旁邊飛過。
鎖自行車時,林小滿忽然從口袋里摸出顆玻璃彈珠,托在手心里遞過來。藍(lán)色的珠子里嵌著銀色的星星紋路,在夕陽下轉(zhuǎn)著圈閃?!斑@個送你,我攢了一罐子呢,有紅的、綠的,還有帶月亮的。”她撓撓頭,“下次周末我?guī)闳ノ壹铱?,爺爺還在院子里搭了個雞窩,母雞昨天剛下了個雙黃蛋?!?/p>
余扶蘇捏著冰涼的彈珠,看著林小滿推著自行車向校外走出的背影,馬尾辮在身后甩成小旗子。晚風(fēng)卷著梧桐葉沙沙響,她忽然覺得住校的日子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在鋪滿落葉的小徑上一路延伸,像兩條慢慢靠近的線,終于要在某個地方交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