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習下課的鈴聲像根浸了溫水的細針,輕輕挑斷了教室里緊繃了三小時的寂靜。最后一道數(shù)學大題的步驟剛在筆記本上落定,余扶蘇攥著紙頁的指尖還殘留著筆尖劃過的溫熱,指腹蹭過自己寫的"輔助線"三個字時,忽然瞥見斜前方的林景行站起了身。
他的校服外套被隨意搭在肩上,領(lǐng)口松垮地垂著,露出里面白色T恤的鎖骨線,隨著動作晃出一點利落的弧度。走廊的風從半開的窗戶溜進來,掀得他額前的碎發(fā)輕顫,像有只無形的手在撥弄。
"那個……林同學。"余扶蘇的聲音像被晚風揉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尾音幾乎要融進空氣里。她捏著筆記本的邊角,指節(jié)泛白,"早上那件事情,真的謝謝你。"
林景行正低頭拉書包拉鏈,金屬齒咬合的聲音在安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聞言動作頓了半秒,拉鏈頭懸在半空,他沒回頭,只從喉嚨里漫不經(jīng)心地滾出一句:"隨手的事。"
聲音里還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沙啞,卻像羽毛似的搔過余扶蘇的耳朵。她沒敢再多說,抱著筆記本快步走出教室,發(fā)尾掃過門框時,好像聽見身后傳來書包帶摩擦的窸窣聲,卻沒看見林景行轉(zhuǎn)過身時,耳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一層薄紅——不是那種張揚的紅,是像被夕陽吻過的天際線,從耳廓根慢慢暈開,連帶著脖頸都泛著點不自然的熱,像揣了顆剛剝殼的糖。
他站在原地愣了兩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上那個被余扶蘇碰過的拉鏈頭,冰涼的金屬上仿佛還留著她指尖的溫度。早晨的畫面突然撞進腦子里——早讀課的喧鬧里,他正趴在桌上補覺,胳膊壓著的練習冊被呼吸吹得輕輕起伏。迷迷糊糊間聽見后排林小滿和人嘀咕,說余扶蘇剛在走廊差點暈倒,好像是低血糖犯了。
他猛地支起身子,抽屜被翻得"哐當"響,指尖掃過皺巴巴的辣條袋、半塊巧克力、還有上周剩下的薄荷糖,最后攥出三顆水果糖——草莓味的,糖紙亮晶晶的。他頓了頓,突然把糖往身后一遞,胳膊肘撞到陸沉的桌角:"給她。"聲音硬邦邦的,像在命令。
陸沉當時還擠眉弄眼地笑:"怎么不自己去?"他卻已經(jīng)重新趴下,用課本擋住臉,耳根發(fā)燙:"廢話多。"
"走了,林大少爺,魂被勾走了?"陸沉從后面撞了他一下,視線在他發(fā)紅的耳朵上打了個轉(zhuǎn),促狹地吹了聲口哨,"剛那聲'林同學',聽著比你媽做的糖醋排骨還甜吧?甜得能齁死人。"
林景行猛地回神,把書包甩到肩上,帶起的風差點掀翻旁邊的課桌。他惡狠狠地瞪陸沉:"閉嘴。"
回宿舍的路上,晚風卷著籃球場的青草味撲過來,混著遠處小賣部飄來的烤腸香。林景行卻覺得渾身燥熱,像揣了個小火爐。他踢著路邊的小石子,鞋跟碾過石子發(fā)出"咯吱"聲,腦子里反復回放著余扶蘇說話的樣子——她的劉海被風吹得有點亂,幾縷貼在額頭上;說話時會下意識咬下唇,左邊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連說"謝謝"時都帶著點小心翼翼,像怕驚擾了什么似的,聲音軟得像棉花糖。
"你說她怎么現(xiàn)在才謝我?"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困惑,腳邊的石子被踢得更遠了。
陸沉翻了個白眼,雙手枕在腦后:"你一整天逃學去打游戲,人家總不能追去網(wǎng)吧道謝吧?"他想起下午在網(wǎng)吧找到林景行時,那家伙正對著電腦屏幕蹙眉,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屏幕右下角卻偷偷開著個小窗口,放著余扶蘇那本練習冊的照片,美其名曰"看題目解悶"。
宿舍門"砰"地被推開,林景行把書包往床上一扔,整個人撲到床墊上,彈簧發(fā)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他把臉埋在枕頭里,悶聲悶氣地重復:"林同學……她叫我林同學哎。"
尾音帶著點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雀躍,像個偷到糖的小孩,聲音里還裹著點奶氣。
陸沉靠在書桌邊,看著平時在學校里走路都帶風、連教導主任都敢懟的人,此刻像條沒骨頭的魚癱在床上,耳朵紅得快要滴血,忍不住扶額:"她不就說了句林同學,你至于嗎?臉都要埋進枕頭里了。"
"怎么不至于?"林景行猛地抬起頭,眼睛亮得嚇人,像落了兩顆星星,"她以前都叫我林景行,要么就低著頭不說話,今天主動叫我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指尖觸到滾燙的溫度,又像觸電似的縮回來,嘴角卻控制不住地上揚,怎么壓都壓不下去。
陸沉簡直沒眼看。誰能想到,那個在籃球場上把對手防得毫無還手之力、進球后會對著觀眾席挑眉的林景行;那個在年級大會上被點名批評還能對著主席臺上冷笑的林景行,會因為女生一句禮貌的稱呼,激動得像只搖尾巴的大型犬,尾巴都快搖到天上去了。
"你還記得上周三嗎?"陸沉抱臂看著他,語氣里滿是調(diào)侃,"人家余扶蘇不小心把牛奶灑在你校服上,你臉臭得像誰欠了你八百萬,差點把人家嚇哭?,F(xiàn)在就一句'林同學',你魂都飛了?"
林景行的臉僵了一下,隨即梗著脖子辯解:"那不一樣!上次是她理虧,這次是她主動跟我示好……不對,是道謝!"他越說越亂,索性抓起枕頭往陸沉身上砸,"你懂個屁!"
枕頭軟綿綿地落在地上,陸沉彎腰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語氣恨鐵不成鋼:"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有人下午逃學,其實是怕待在教室,被人家發(fā)現(xiàn)自己對著她的練習冊傻笑。"
林景行的耳朵更紅了,像被煮熟的蝦子,連耳根都紅透了。他翻身面朝墻壁,把自己裹進被子里,悶悶地說:"要你管。"
窗外的月光爬進宿舍,像打翻了的牛奶,淌在林景行露在外面的耳尖上。那抹紅還沒褪去,反倒被月色襯得更明顯,像雪地里開出的小紅花。陸沉看著他緊繃的脊背,突然覺得好笑——這家伙平時在學校里裝得像座冰山,誰碰誰倒霉,背地里卻會因為一句稱呼輾轉(zhuǎn)反側(cè),連藏在枕頭下的那顆檸檬糖都舍不得吃,糖紙被摩挲得發(fā)皺起毛,邊角都卷了起來。
"行了,"陸沉嘆了口氣,拉開椅子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明早數(shù)學課,你打算繼續(xù)裝睡,還是……"
"閉嘴!"林景行猛地轉(zhuǎn)過身,臉頰還泛著點熱意,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星星,"我明天早上要早點去教室。"
陸沉挑眉,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林大少爺要早起了?"
"她數(shù)學筆記做得好,"林景行別過臉,看向窗外的月亮,聲音低了半度,像蚊子哼哼,"我……我想借來看。"
月光漫過他泛紅的耳尖,落在那本被他小心放在床頭的練習冊上。封面上還留著余扶蘇清秀的字跡,"數(shù)學"兩個字寫得圓圓的,像她本人一樣可愛。陸沉看著他這副口是心非的樣子,終于忍不住笑出聲:"林景行,你真是沒出息到家了。"
回應(yīng)他的是一個被用力扔過來的抱枕,和少年帶著點羞惱的低吼:"滾!"
宿舍里的燈光昏黃,將兩個少年的影子投在墻上,一個無奈地搖頭,一個背對著床沿,手指卻悄悄蜷起,像是握住了什么比星光更珍貴的東西。走廊里傳來其他宿舍關(guān)門的聲響,混著遠處隱約的蟬鳴,林景行摸了摸發(fā)燙的耳朵,嘴角又悄悄勾了起來——原來被人叫一聲"林同學",是這種感覺啊,像喝了口加了蜜的檸檬水,酸溜溜的,又甜得讓人想再嘗一口,連帶著夜風都變得甜甜的。
清晨的陽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斜斜地切進教室,在課桌上投下長條狀的光斑,連空氣中浮動的塵埃都染上暖融融的色澤。林景行破天荒地踩著早讀鈴進了教室,帆布書包帶在肩上晃出輕淺的弧度,視線卻像被磁石吸住,第一時間就黏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余扶蘇正低頭寫數(shù)學題,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游走,晨光漫在她發(fā)頂?shù)乃榘l(fā)上,像撒了層細糖,連耳后那點絨毛都看得清晰。
他攥著書包帶的手不自覺收緊,指節(jié)泛出淺白,腳步放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剛要往自己座位走,講臺上的班主任突然清了清嗓子:“同學們安靜一下,今天我們班轉(zhuǎn)來一位新同學。”
班主任側(cè)身讓出身后的男生,少年穿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領(lǐng)口袖口都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身形清瘦如竹,鼻梁上架著副細框銀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揉碎的星光。他微微頷首,脖頸彎出干凈的線條,聲音干凈得像山澗清泉淌過青石:“大家好,我叫周宴。”
沒有多余的客套,甚至連笑容都淺淡得近乎疏離,卻莫名讓人移不開眼。林景行皺了皺眉,后槽牙悄悄咬緊——這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明明看著溫和無害,眼神掃過教室時,卻藏著點不容忽視的銳利,像蟄伏的鷹隼在打量領(lǐng)地。
“周宴同學是全國奧數(shù)競賽金獎得主,”班主任的語氣帶著藏不住的驕傲,指節(jié)叩了叩講臺,“以后就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了。余扶蘇,你旁邊不是有空位嗎?周宴就坐你那兒吧,你們倆正好能互相探討學習。”
“哐當”一聲,林景行書包上的金屬掛飾撞到桌角,在寂靜的教室里格外突兀。他的腳步猛地頓住,像被釘在了原地,眼睜睜看著周宴走到余扶蘇旁邊,看著余扶蘇聞聲抬起頭,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輕顫,隨即露出禮貌的淺笑,聲音軟軟的:“你好,周宴,我叫余扶蘇?!?/p>
“你好?!敝苎绶畔聲?,動作輕得幾乎沒聲音,拉開椅子時甚至特意抬了抬,避免發(fā)出摩擦聲。他坐下時,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余扶蘇攤開的數(shù)學練習冊,突然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點在其中一道幾何題上:“這道題的輔助線做法,好像可以簡化。從這個頂點引垂線,其實能直接構(gòu)成全等三角形?!?/p>
余扶蘇眼睛瞬間亮了,像被點亮的小燈籠,筆尖在紙上頓了頓:“真的嗎?我昨天想了好久,一直卡在怎么證明對應(yīng)角相等……”
兩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春蠶啃食桑葉般窸窣,卻像根淬了火的針,精準地扎進林景行的耳朵里。他悶悶地坐到自己座位上,后桌的陸沉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背,壓低聲音笑:“怎么了?昨天不是還拍著胸脯說要去借筆記?這會兒腳灌鉛了?”
林景行沒吭聲,鉛筆在草稿紙上狠狠戳出個小洞,黑色筆芯斷在紙頁里。他坐在斜后方,視野正好能框住余扶蘇和周宴湊在一起的側(cè)臉——周宴低頭說話時,眼鏡片偶爾會蹭到余扶蘇的練習冊;余扶蘇點頭時,發(fā)梢掃過周宴的手背,那截手腕白得晃眼;甚至能看見周宴拿起筆,在她本子上畫出的輔助線又快又準,余扶蘇的嘴角一直彎著,是他很少見到的輕快模樣。
明明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互動,落在林景行眼里卻刺得慌,像有只貓爪在心里撓,又癢又躁。
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老師剛在黑板上寫下例題,林景行就“唰”地舉起了手。他昨晚對著余扶蘇那道題琢磨了半宿,連怎么裝作不經(jīng)意提問、怎么引導她說出解題思路都想好了,就等這一刻——假裝自己也卡在這里,說不定能聽到她跟著討論幾句,哪怕只是一句“我覺得林同學說得對”也好。
“林景行,你說?!睌?shù)學老師推了推眼鏡。
他剛要開口,喉嚨里的話都到了嘴邊,斜前方突然傳來周宴的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事實:“老師,關(guān)于這道題的變式,我有個疑問?!?/p>
周宴站起身,校服領(lǐng)口的扣子系得一絲不茍,語速平穩(wěn)地提出一個更復雜的延伸問題,連老師都愣了愣,扶著黑板的手頓了頓:“如果將條件中的二次函數(shù)換成三角函數(shù),輔助線的構(gòu)建邏輯是否需要推翻重來?比如引入?yún)?shù)方程的話,會不會更簡潔?”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連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都低了下去。余扶蘇睜大眼睛,手里的筆停在半空,瞳孔里映著黑板上的函數(shù)圖像,顯然被這個問題牢牢吸引了。老師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這個問題很有深度,周宴同學果然厲害……余扶蘇,你平時對函數(shù)變換掌握得不錯,說說你的看法?”
余扶蘇立刻低下頭,在草稿紙上飛快地演算起來,鉛筆尖在紙上劃出急促的沙沙聲,完全忘了林景行還舉著手。林景行的胳膊僵在半空,像被曬蔫的葉子,悻悻地放下時,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連指腹都嵌進了掌心。他看著周宴坐回座位,鏡片反射著窗外的光,嘴角似乎噙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像只剛偷到腥的貓,正慢條斯理地舔著爪子。
一上午都是這樣。林景行找了三次機會,想湊到余扶蘇旁邊。課間時他特意翻出最復雜的那頁練習冊,裝作偶遇走過去,剛彎腰說“余扶蘇,這道題的步驟……”,周宴就恰好從抽屜里拿出本競賽題集,側(cè)頭看向余扶蘇,聲音自然得像呼吸:“扶蘇,你看這個積分公式的推導過程,是不是和昨天那道題的思路相通?都是用換元法簡化變量?!?/p>
“扶蘇”?他居然叫得這么親熱!林景行的火氣“噌”地竄上來,像被點燃的炮仗,差點炸出聲。可抬頭時,卻見余扶蘇已經(jīng)接過周宴的本子,指尖劃過紙頁,認真地說:“我看看……哎,真的!你這么一說我就懂了,昨天卡了好久的地方突然通了!”
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沒注意到林景行黑沉沉的臉色。林景行攥著練習冊的手松了又緊,最后只能轉(zhuǎn)身回座位,后背撞到桌角都沒感覺,滿腦子都是“扶蘇”那兩個字,像根刺扎得生疼。
午休時,林景行繞了遠路去校門口的便利店,特意買了兩杯冰鎮(zhèn)的檸檬味汽水,攥在手里冒著涼氣,瓶身的水珠打濕了手指。他看見余扶蘇正從書包里拿出便當盒,粉色的保溫袋上印著小兔子,便深吸一口氣走過去,裝作不經(jīng)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汽水:“剛好多買了一瓶,你……”
話沒說完,周宴突然從抽屜里拿出個日式風的精致保溫盒,木質(zhì)蓋子上還刻著櫻花紋樣。他打開盒子,里面的壽司擺得像藝術(shù)品,牛油果軍艦的綠色、三文魚的橙紅、鰻魚的醬色錯落有致,連米飯都透著瑩潤的光澤:“我媽做了些壽司,不介意的話一起吃?”
他的目光落在余扶蘇的便當盒上,又轉(zhuǎn)回來,笑得溫和無害:“扶蘇好像喜歡吃鰻魚的,我多帶了幾個,阿姨說這個醬汁配米飯最好吃?!?/p>
余扶蘇驚訝地抬頭,睫毛眨了眨:“你怎么知道?”
“昨天看你在食堂買過鰻魚飯團,”周宴的語氣自然得仿佛他們認識了很久,夾起一個鰻魚壽司遞過去,“嘗嘗看,比食堂的醬濃一點?!?/p>
林景行手里的汽水瓶被捏得變了形,冰涼的水珠順著指縫流進袖口,激得他打了個寒噤。他看著余扶蘇接過壽司,小口咬下去時眼睛彎成了月牙,看著兩人邊吃邊討論下午要交的物理卷子,周宴甚至記得她上次說不懂的那個磁場偏轉(zhuǎn)問題,特意帶了本例題詳解。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們身上,像鍍了層金邊,畫面和諧得刺眼。林景行突然覺得手里的汽水又酸又澀,氣都透著股檸檬皮的苦味,難以下咽。他轉(zhuǎn)身往垃圾桶走,“哐當”一聲把兩瓶汽水扔了進去,易拉罐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突兀,余扶蘇抬頭看過來時,他已經(jīng)背過身,快步走回了座位。
陸沉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他身后,嘆了口氣:“放棄吧兄弟,你這level,跟人家奧數(shù)天才沒法比。人家記得她愛吃什么,懂她卡殼的題,你呢?除了會瞪人還會干嘛?”
“誰說我要比了?”林景行梗著脖子反駁,耳根卻悄悄紅了,視線卻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追著余扶蘇的身影,“他就是故意的!你看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跟我較勁!”
下午的自習課,林景行做了最后一次嘗試。他翻遍了物理競賽題集,挑了道涉及大學物理知識的超難題目,確保自己琢磨不明白的同時,余扶蘇大概率也需要費點功夫。他深吸一口氣,捏著練習冊走到余扶蘇桌前,還沒站穩(wěn),就聽見周宴輕描淡寫地開口,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這道題涉及量子隧穿效應(yīng),高中課本里沒講過,其實用波函數(shù)圖像更直觀,我給你畫個能級示意圖吧。”
他說著拿起筆,手腕轉(zhuǎn)動間,流暢的曲線就在草稿紙上鋪開,像畫家勾勒風景般輕松。余扶蘇“哇”了一聲,眼睛亮晶晶地湊近,鼻尖幾乎要碰到紙頁:“你連這個都懂?上次物理老師提了一句,說超綱就沒細講,我一直很好奇!”
“略知一二。”周宴的嘴角終于揚起明顯的弧度,陽光透過鏡片,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光斑,“其實和你上次做的勢壘穿透題原理相通,只是把經(jīng)典力學換成了量子力學……”
林景行站在旁邊,像個多余的擺設(shè),連影子都顯得礙眼。他看著余扶蘇專注的側(cè)臉,看著她偶爾抬頭時,眼里映著的全是周宴筆下的線條,看著兩人湊在一起的距離越來越近,呼吸都快要交纏在一起,突然覺得喉嚨發(fā)緊,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連呼吸都帶著疼。
原來有些人的出現(xiàn),真的會像一陣風,輕易就吹散你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勇氣,把你精心準備的一切都吹得七零八落。
放學鈴響時,周宴收拾好書包,拉鏈拉得又輕又快。他對余扶蘇說:“明天見,我?guī)湍銕Я吮娟P(guān)于數(shù)論的書,里面有你上次說感興趣的哥德巴赫猜想證明思路。”
“謝謝!太麻煩你了!”余扶蘇的聲音里滿是期待,眼睛彎得像盛了星光。
林景行背著書包走出教室,腳步沉甸甸的,像灌了鉛。陸沉跟在他身后,聽他低聲罵了句臟話,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像只被搶了骨頭的小狗。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林景行踢飛腳邊的小石子,石子滾了幾圈,“噔”地撞在一棵香樟樹下——那是昨天晚上,他反復回味“林同學”三個字的地方,樹皮上還留著他用指甲刻下的淺痕。
今天的風好像真的變了方向,卷著操場的塵土往臉上撲,吹得人心里空落落的。他摸了摸口袋,里面還揣著顆檸檬糖,是那天余扶蘇放在他桌上的那顆,糖紙被摩挲得發(fā)皺起毛,像他此刻亂糟糟的心,甜絲絲的回憶里,突然摻進了太多酸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