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昕抱著簡歷跑了二十多場招聘會，終于在一家出版社敲開了大門。編輯室的窗臺擺著胖乎乎的多肉，打印機 “咔嗒咔嗒” 吐著稿件，空氣里飄著舊書特有的油墨香 —— 這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小天地。第一天上班，她特意穿了條淺藍色的棉布裙，對著鏡子轉(zhuǎn)了三圈，裙擺揚起的弧度里，藏著藏不住的小雀躍，像揣了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從此，兩人開啟了 “電波傳情” 模式。白天各自對著電腦忙碌，鍵盤敲擊聲成了背景音；晚上窩在被窩里煲電話粥，手機燙得像揣了個小暖爐；周末更是抱著手機舍不得撒手，連去洗手間都要舉著?！敖裉旃臼程玫姆殉吹胺帕巳滋?，甜得發(fā)齁，” 光芒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點委屈的鼻音，“還是你做的超辣版好吃?！?夢昕趴在辦公桌上笑，筆尖在稿紙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旁邊寫著 “等你回來加餐”。

國慶節(jié)的火車票搶得像打仗，光芒擠在人山人海的車廂里，懷里還揣著個保溫盒，里面是給夢昕帶的江南桂花糕。一見面，他就獻寶似的把盒子塞給她：“快嘗嘗，甜而不膩，像你一樣?！?/p>

那七天，兩人把日子過成了裹著糖霜的棉花糖。一起去菜市場挑新鮮蔬菜，光芒舉著顆西蘭花當話筒：“今天由本大廚為您獻上拿手好菜！” 結(jié)果炒青菜時鹽放多了，齁得兩人抱著水壺直灌水，笑得差點把筷子掉地上。窩在沙發(fā)上看老電影，夢昕靠在他肩膀上打瞌睡，醒來發(fā)現(xiàn)他正舉著手機偷拍，屏幕上她的睡顏皺巴巴的，像只偷喝了牛奶的懶貓。晚上追電視劇，為了男主該選溫柔女一還是颯爽女二吵得面紅耳赤，最后以他撓她癢癢求饒告終，笑聲震得天花板都在顫。

快樂的時光總像握不住的沙，假期結(jié)束那天，夢昕送他去火車站，看著他背著包走進人群，心里突然空了塊兒，像被誰挖走了一勺子。“等元旦我再回來！” 光芒隔著玻璃沖她揮手，嘴巴夸張地張成 “我愛你” 的形狀，逗得她紅了眼眶，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就這樣，春節(jié)、清明、五一…… 每個假期都成了兩人的鵲橋會。他背著江南的醬鴨、桂花糖回來，她攢著一肚子的編輯部趣事等他，兩年時光像本翻得飛快的相冊，每頁都貼著亮晶晶的便利貼。

可生活這杯奶茶，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加進點苦澀的料。那天夢昕加班到深夜，獨自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路燈把影子拉得孤零零的。手機里光芒的消息還停留在早上的 “加油”，她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 水管爆了沒人修，感冒了沒人遞藥，連看到編輯部大姐家貓咪踩鍵盤的糗事，都只能對著空氣傻笑。

她編輯了條消息，刪刪改改了半天才發(fā)出去：“我累了。這樣下去好像沒有未來，開心的事沒人分享，難過的時候沒人陪。我年紀越來越大，可我們連在一個城市的影子都看不到?！?/p>

消息發(fā)出后，對話框沉默了像一個世紀那么久。更讓她懵圈的是，第二天刷微博時，突然彈出條私信，頭像是個陌生男生：“如果你不喜歡光芒，就請放手吧?！?/p>

對方自稱是光芒的同事，噼里啪啦發(fā)來一長串：“兩年了，你從沒去過江南看他一次，每次都是他擠十幾個小時火車跑回來。異地戀不是一個人的奔赴，不愛就別耗著他?！?/p>

夢昕盯著屏幕，腦子 “嗡” 的一聲像被塞了團棉花。她確實沒去過江南，不是不想，是每次攢好假期就趕上出版社忙季，上次好不容易請了假，又遇上光芒項目加班 —— 這些話她還沒來得及說，怎么就成了 “不愛”？手指懸在屏幕上，半天敲不出一個字，最后只能把手機倒扣在桌上，心臟 “咚咚” 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這下，兩人是真的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徹底失去了聯(lián)系。夢昕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可每次路過常去的菜市場，總會想起那個舉著西蘭花當話筒的傻小子，眼睛就忍不住發(fā)酸。

半個月后，光芒的電話突然炸響，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我辭掉工作了，我回來找你?！?/p>

他真的回來了，拖著行李箱站在她面前，曬黑了點，眼里的堅定卻像淬了火的鋼。可現(xiàn)實的巴掌來得又快又響，投出去的簡歷大多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有面試機會，薪資單上的數(shù)字比在江南時少了一半。他每天穿著熨得筆挺的西裝出門，回來時領帶松垮垮掛在脖子上，眼底的紅血絲藏不住，像只斗敗了卻還硬撐著的小獅子。

那天晚上，他跟幾個老同學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斓郊視r給夢昕打電話，語無倫次地重復：“我沒醉…… 真的……”

夢昕在樓下接到他時，他正扶著電線桿東倒西歪，像只沒站穩(wěn)的大企鵝。“你怎么才來……” 他嘟囔著，把滾燙的腦袋往她肩上一靠，酒氣混著淡淡的須后水味，竟奇異地讓人安心。

回到住處，他突然緊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聲音悶悶的帶著哭腔：“我不后悔回來，真的。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找到好工作，我們會好起來的……”

這話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對著空氣發(fā)誓，尾音里的倔強聽得人心頭發(fā)緊。夢昕摸著他后背，能感覺到他輕微的顫抖，像只受傷后假裝堅強的小獸。“我知道，” 她輕聲說，手指穿過他汗?jié)竦念^發(fā)，“我相信你啊。”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鉆進來，在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雖然前路還有點霧蒙蒙的，但只要牽著彼此的手，好像再難走的路，都能踩出一串甜甜的腳印。

那天下午，兩人正窩在沙發(fā)上看老電影，光芒的手機 “叮咚” 響了一聲，屏幕亮起來的瞬間，夢昕的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去 —— 一條短信預覽像根小針，猝不及防扎進她眼里：“想你了?！?/p>

三個字安安靜靜躺在屏幕上，卻像在她腦子里炸了個響雷。夢昕手里的薯片 “啪嗒” 掉在膝蓋上，指尖瞬間冰涼，腦子里亂糟糟的：這誰啊？“想你了” 這種話，怎么看都不是普通朋友會說的。

她愣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把手機推到光芒面前，聲音輕得像羽毛：“你看?！?/p>

光芒正看得入神，隨手拿起手機，看清短信內(nèi)容的瞬間，耳朵 “騰” 地紅了，像被開水燙過。他慌忙解鎖屏幕，手指在上面胡亂點著，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這是…… 這是之前追過我的一個女生，我早就跟她說清楚了，沒同意！”

夢昕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臉上，能看到他額角的汗珠，還有眼神里藏不住的慌亂。她不是傻子，“想你了” 這三個字，輕描淡寫里藏著的親昵，絕不是普通的追求者能說出口的?？伤睦锴宄?，光芒放棄江南的工作回來，是想跟她好好走下去的。既然他選擇用 “沒同意” 來解釋，那她就選擇相信 —— 至少現(xiàn)在，她想攥緊這份失而復得的陪伴。

“哦。” 夢昕輕輕應了一聲，伸手去撿膝蓋上的薯片，指尖卻有點抖。

可那股子不舒服的勁兒，像顆沒嚼碎的花椒，在喉嚨里麻麻的。她突然站起來，拉起光芒的手：“走，逛街去！”

商場里的空調(diào)吹得人神清氣爽，夢昕拉著他鉆進一家服裝店，指著一件亮黃色的連衣裙：“我試試這個?！?鏡子里的自己穿著明艷的顏色，笑容卻有點僵，像貼上去的面具。光芒在旁邊一個勁兒夸好看，幫她拉拉鏈時，手指不小心碰到她后背，夢昕卻像被扎了一下，輕輕躲開了。

她又拉著他去買奶茶，點了最甜的珍珠奶蓋，吸了兩口卻覺得膩得發(fā)慌；路過甜品店，買了草莓慕斯，勺子戳下去，軟綿綿的，沒滋沒味。光芒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后面，像只乖巧的大金毛，時不時問她：“累不累？要不要找個地方歇會兒？”

夢昕搖搖頭，腳步卻越來越慢。櫥窗里的模特穿著漂亮的裙子，笑得燦爛，可她看著看著，眼睛就有點酸。這些漂亮衣服和甜膩點心，像塊海綿，拼命想吸掉心里的堵，卻怎么也吸不干凈。

走到街角的紅綠燈，光芒突然停下腳步，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放，認真地看著她：“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夢昕抬頭看他，陽光剛好照在他眼睛里，亮得讓人有點恍惚。她想搖頭，想說 “沒有”，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輕輕的嘆氣。

綠燈亮了，人群推著他們往前走。夢昕攥著手里的購物袋，指尖勒得有點疼。她知道，那條短信像根細小的刺，已經(jīng)悄悄扎進心里了?，F(xiàn)在不覺得疼，可說不定哪天碰著了、撞著了，就會隱隱作痛，提醒著她這道沒說出口的褶皺。

光芒似乎還想說什么，卻被她拉著往前走?！翱熳呃?，綠燈要過了?！?她的聲音輕快了點，像在撒嬌，可只有自己知道，心里那點別扭，像沒化完的冰糖，沉在水底，硌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