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賴在城市不肯走的日子，夢昕的工作終于穩(wěn)定下來，連主編都夸她 「稿子改得越來越有靈氣」。某個周末的晚飯桌上，她扒拉著碗里的米飯，突然抬頭對光芒說：「要不…… 帶你回家見見我爸媽？」

光芒手里的筷子 「啪嗒」 掉在桌上，眼睛瞪得像銅鈴：「見、見家長？」 他慌忙撿起來，手心全是汗，「我要不要穿西裝？要不要買補品？你爸媽喜歡啥??？」

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夢昕忍不住笑：「就穿平常的衣服就行，我爸媽又不吃人?！?話雖這么說，她心里卻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給家里打電話那天，夢昕特意選了下午三點 —— 這個點媽媽通常在打麻將，心情應該不錯。果然，電話接通時，背景音里還飄著 「東風」「碰」 的吆喝聲。

「媽，我想帶光芒回家看看?！?夢昕的聲音細若蚊吶。

「啥？」 媽媽的嗓門瞬間拔高，麻將聲戛然而止，「那個東北小子？不行！」

媽媽的反對像連珠炮似的砸過來：「他一個北方人，還是獨生子，以后他爸媽老了怎么辦？你們倆工資就那么點，在城里買房不得扒層皮？我可不想我閨女跟著人遭罪！」

「可我們感情好啊。」 夢昕急得聲音發(fā)顫。

「感情能當飯吃？」 媽媽的語氣軟了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你別回家了，先帶他去你姐那兒，讓你姐把把關。」

掛了電話，夢昕正蔫蔫的，爸爸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复_定就是他了？」 爸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

「嗯?！?夢昕用力點頭，眼淚差點掉下來。

「行，爸知道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自己想清楚就好?！?/p>

姐姐家在鄰市，高鐵半小時就到。因為姐姐家只有兩居室，光芒特意在小區(qū)對面的旅館開了房間，還嘴硬說 「這樣方便我準備見家長的臺詞」。其實夢昕知道，他是怕擠在姐姐家不自在。

中午姐姐選了家看起來挺高檔的飯店，菜單遞過來時，光芒搶先接過去，專挑便宜的菜點，被姐姐瞪了一眼：「今天我請客，別客氣。」

菜剛上齊，姐姐就開門見山：「你們以后打算在哪定居？」

夢昕攪著碗里的湯，小聲說：「還沒商量好……」

「沒商量好就敢往家?guī)?？?姐姐放下筷子，「除非他現在能在你工作的城市付首付，不然你們倆趁早算了?！?/p>

夢昕急得臉通紅：「首付哪有那么容易……」

「不容易也得弄！」 姐姐的聲音提高了些，「他是獨生子，以后他爸媽肯定要跟著他。你們不買房，難道租一輩子房子？萬一將來他回東北了，你一個人在這兒咋辦？吃苦的還不是你？再說了，貧賤夫妻百事哀，你們現在經濟條件這么差，非得吊在一棵樹上？」

這些話像小石子，一顆接一顆砸在夢昕心上。她不太懂，兩個人明明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為什么到了大人眼里，就有這么多問題。感情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夢昕借口拿落在姐姐家的圍巾，偷偷把吃飯的錢塞在了姐姐枕頭底下。那是她攢了好久的稿費，雖然不多，卻是她能想到的、最體面的方式。

「走了?！?她拉著光芒的手，聲音有點啞。

光芒沒多問，只是反手握住她，掌心的溫度燙燙的，給了她莫名的勇氣。

回去的高鐵上，兩人誰都沒說話。窗外的風景飛快倒退，像他們理不清的心事。夢昕靠在他肩膀上，眼淚悄咪咪地掉在他的襯衫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別哭啊。」 光芒笨拙地給她擦眼淚，指尖蹭得她臉頰癢癢的，「其實你姐說得有道理。換作是我，有個閨女也舍不得讓她嫁給現在的我?！?/p>

他突然坐直了，眼睛亮得像星星：「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努力的。等我攢夠了首付，咱們就買房；等我工作再穩(wěn)定點，就去跟你爸媽保證。我也跟我爸媽商量商量，看看他們能不能幫襯點?？傊也粫屇闶芪?。」

夢昕看著他認真的樣子，鼻子一酸，又想哭了?？蛇@次的眼淚里，好像摻了點甜甜的東西。她吸了吸鼻子，把臉埋在他懷里：「嗯?！?/p>

高鐵 「哐當哐當」 往前跑，載著兩個年輕人的心事，也載著他們對未來的、甜甜的期盼。

光芒給家里打去電話時，媽媽在那頭笑得比誰都歡：「趕緊把姑娘帶回來讓我瞧瞧！我早把炕燒好了，就等你們啦！」 掛了電話，他轉身沖夢昕比了個 「OK」 的手勢，眼睛亮得像揣了兩顆星星：「我爸媽說了，讓你做好被東北菜喂胖三斤的準備！」

兩人把假期日歷翻得卷了邊，終于敲定了回去的日子。接下來的半個月，逛街成了必修課。夢昕拉著光芒在商場里轉了八圈，從茶葉禮盒看到按摩儀，最后在一家老字號糕點鋪停住腳步：「阿姨應該會喜歡這個吧？」 她指著櫥窗里的綠豆糕，包裝是紅彤彤的福字款，看著就喜慶。

光芒拿起一塊嘗了嘗，點頭如搗蒜：「嗯！甜而不膩，跟你一樣討喜?！?最后又添了瓶本地特產的蜂蜜，說是 「讓我媽泡水喝，美容養(yǎng)顏」，才算把禮物清單敲定。

出發(fā)前三天，光芒的電話就沒閑著?！笅?，夢昕不吃香菜，炒菜千萬別放啊?！埂杆矚g吃酸甜口的，你燉排骨時多放兩顆山楂?！埂笇α?，她不怕辣，咱家的辣椒多往里擱……」 夢昕坐在旁邊聽著，看著他對著電話嘮嘮叨叨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揚 —— 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大男孩，居然能把她的喜好記得這么清楚。

終于盼到出發(fā)那天，夢昕凌晨四點就爬起來收拾行李，把裙子疊了又疊，生怕出一點褶皺。光芒看著她緊張得搓手的樣子，忍不住笑：「別擔心，我爸媽比我還緊張呢，昨晚我媽給我發(fā)消息，問要不要提前買束花?！?/p>

可長途跋涉的疲憊，很快就沖淡了出發(fā)時的興奮。飛機剛落地，兩人就得拎著大包小包趕動車；動車剛到站，又馬不停蹄地擠上汽車；汽車晃悠了倆小時，換乘的士時，司機師傅一口東北話聽得夢昕暈頭轉向；最后坐上當地的小巴車，一路顛簸得像在跳迪斯科。

「還有多久啊……」 夢昕靠在光芒肩膀上，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

「快了快了，過了前面那片玉米地就到了。」 光芒幫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從包里掏出顆糖塞進她嘴里，「甜不甜？再堅持一下下?！?/p>

等終于在夜色中看到那棟亮著燈的小房子時，夢昕感覺自己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剛推開院門，就聽見屋里傳來熱情的招呼聲：「回來啦！」 光芒的媽媽系著圍裙迎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看到夢昕就笑得眼睛瞇成條縫，「這就是夢昕吧？快進屋快進屋，外面冷！」

屋里暖烘烘的，一股飯菜香直往鼻子里鉆?？簧弦呀洈[好了滿滿一桌子菜：油光锃亮的鍋包肉，燉得酥爛的酸菜白肉，黃澄澄的小雞燉蘑菇…… 全是地地道道的東北菜?！缚煜词殖燥?！」 阿姨把兩人往洗手間推，「旅途累壞了吧？多吃點補補?！?/p>

洗簌完一上桌，夢昕才發(fā)現東北人吃飯真的在炕上！她學著大家的樣子脫了鞋，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感覺自己像只剛進窩的小貓。炕燒得暖暖的，從屁股一直暖到心窩里，剛才趕路的寒氣一下子就散了。

「嘗嘗這個鍋包肉，我特意多放了糖。」 阿姨給她夾了一大塊，笑容特別親切。夢昕咬了一口，酸甜的汁兒在嘴里爆開，香得她眼睛都亮了。東北的辣椒果然不辣，帶著點清香味，就算不小心吃到，也只是微微的麻。兩人餓了一整天，此刻哪還顧得上客氣，你一筷子我一勺子，吃得滿嘴流油，連光芒的爸爸都笑著說：「慢點吃，鍋里還有呢！」

吃完飯，夢昕把精心挑選的禮物遞過去，臉頰有點發(fā)燙：「叔叔阿姨，一點心意?！?阿姨接過來就打開了，看到綠豆糕眼睛一亮：「哎喲，這玩意兒我最愛吃了！還是夢昕懂我！」

大家圍坐在炕上聊天，阿姨拉著夢昕的手問長問短，從工作聊到愛好，句句都透著關心。光芒坐在旁邊，時不時幫夢昕解圍，看到她杯子里的水快喝完了，趕緊起身去續(xù)；聽到她打了個哈欠，就跟爸媽說：「她累壞了，咱早點休息吧。」

夢昕本來還擔心自己會不自在，可看著眼前熱熱鬧鬧的景象，聽著光芒爸媽爽朗的笑聲，再感受著身邊大男孩時不時投來的溫柔目光，心里突然暖暖的。她這人對人際關系向來有點遲鈍，卻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 —— 這里的人，是真心歡迎她的。

睡覺前，阿姨給他們鋪好了炕，厚厚的褥子軟乎乎的，像鋪了層棉花?！冈蹡|北的炕就是暖和，你們倆晚上別踢被子啊?！?阿姨笑著關了燈。

屋里只剩下窗外傳來的蟲鳴聲。夢昕躺在寬敞的炕上，感覺自己像被裹在一個巨大的暖爐里，渾身都舒展開來。光芒湊過來，小聲問：「怎么樣？我家還行吧？」

「嗯?！?夢昕往他身邊挪了挪，聲音里帶著點困意，「炕好暖和?！?/p>

「那以后常來。」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暖暖的。

夢昕沒說話，只是往他懷里靠得更近了些。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炕上灑下一片銀輝，把兩個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鍍上了層甜甜的光暈。

第二天一早，夢昕是被一陣香氣勾醒的。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發(fā)現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炕還是暖烘烘的。推開門一瞧，光芒正系著圍裙在灶臺前忙得團團轉，他媽媽站在旁邊指揮：「哎哎，粥別熬太稠，南方孩子可能不愛喝。」

「知道啦媽，我這不是正看著呢嘛?！?光芒顛了顛手里的鍋鏟，轉身看到門口的夢昕，眼睛一亮，「醒啦？快去洗漱，早飯馬上就好?！?/p>

餐桌上擺著金燦燦的玉米餅，黃澄澄的小米粥，還有一盤切得整整齊齊的醬菜。阿姨一個勁兒往夢昕碗里塞玉米餅：「嘗嘗這個，我特意多加了糖，甜絲絲的?！?夢昕咬了一口，餅子又香又軟，帶著股淡淡的玉米香，好吃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吃完早飯，光芒拉著夢昕去院子里轉。北方的院子特別大，角落里堆著金燦燦的玉米，墻上掛著一串串紅辣椒，像一串串小燈籠?！高@是我爸種的，厲害吧？」 光芒指著墻角的白菜，一臉驕傲，「冬天就靠這些菜過冬了?！?/p>

正說著，光芒的爸爸扛著鋤頭從外面回來，看到夢昕就笑：「姑娘，要不要跟我去地里看看？讓你見識見識咱東北的黑土地?！?夢昕有點不好意思，卻被光芒推了一把：「去吧去吧，可有意思了。」

地里的白菜綠油油的，像一片小森林。叔叔拿起一把小鏟子，挖了顆最大的白菜遞給夢昕：「這個給你，回去讓你媽給你做醋溜白菜，老好吃了。」 夢昕抱著沉甸甸的白菜，心里暖暖的。

中午阿姨做了酸菜餃子，她特意把餃子包得小小的，說是 「夢昕一口一個正好」。吃飯的時候，阿姨突然笑著說：「我看你倆感情挺好，啥時候把事兒定了啊？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夢昕的臉 「騰」 地紅了，像熟透的蘋果，埋著頭假裝吃餃子。光芒趕緊打圓場：「媽，不急不急，我們還年輕呢?！?可他偷偷看夢昕的眼神，卻亮得像藏了星星。

下午，阿姨拉著夢昕坐在炕上嘮嗑，給她看光芒小時候的照片。照片上的光芒光著屁股在雪地里跑，笑得一臉傻氣。「你看他小時候多淘，」 阿姨笑得合不攏嘴，「現在倒是懂事了，都是因為有你啊。」

夢昕看著照片，忍不住笑出了聲。光芒正好走進來，看到照片就嚷嚷：「媽，你咋把這個拿出來了？」 他一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卻悄悄走到夢昕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晚上，一家人坐在炕上看電視。電視里放著東北二人轉，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夢昕不太聽得懂，卻被那歡快的調子感染了，跟著傻笑。光芒湊到她耳邊，小聲翻譯著里面的笑話，溫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邊，癢癢的，暖暖的。

臨走前一天，阿姨給夢昕裝了滿滿一大包東西，有玉米餅，有醬菜，還有她親手織的圍巾?！高@個圍巾是我特意給你織的，粉色的，襯你?！?阿姨的手有點粗糙，卻特別溫暖。

火車 「哐當哐當」 往前開，載著滿滿的回憶，也載著兩個年輕人對未來的期盼。夢昕知道，不管未來有多少風雨，只要身邊有這個陽光開朗的大男孩，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