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月隱了，荒村的廢墟在晨霧里泛著青白的光。我癱坐在祠堂的斷壁下，掌心還攥著那枚被冷汗浸透的銅錢——正是用它按古籍所說，嵌入八卦陣圖的乾位，才讓天旋地轉(zhuǎn)的世界驟然凝固。

可那些鬼魂并未消散。它們像褪色的皮影，懸在半空，臉孔模糊，卻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村西頭那棵老槐樹。

“陣眼破了，輪回卻沒停?！鄙砗髠鱽砩硢〉穆曇?，是那位神秘老者。他不知何時站在那里，手里拄著根磨得發(fā)亮的棗木杖，杖頭刻著個殘缺的“鎮(zhèn)”字。

我剛想問什么，老槐樹突然劇烈搖晃，樹根處裂開道黑縫，涌出股腥甜的血氣。老者臉色驟變：“十六轉(zhuǎn)只是鎖，真正的東西在這底下！”

他拽著我撲到祠堂殘碑后。只見黑縫里爬出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甲泛著青，密密麻麻抓撓著地面，像是要把整座村子拖進地底。那些鬼魂突然發(fā)出尖銳的嘶鳴，竟齊齊朝著黑縫撲去，撞上涌出的黑氣時，像燭火般湮滅了。

“它們是被獻祭的祭品，”老者聲音發(fā)顫，“當年建村的人想用風水局鎮(zhèn)住底下的‘東西’，卻不知每轉(zhuǎn)一次，反而喂肥了它。你破了陣，等于拆了籠子?！?/p>

我猛地想起古籍最后幾頁模糊的字跡，似乎提到過“以生魂補陣眼”。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剛才按進去的那枚銅錢，是祖父留下的，而祖父的名字，赫然刻在祠堂角落一塊斷裂的功德碑上。

地面又開始震動，這次比之前更猛烈。老槐樹轟然倒下，露出個深不見底的洞口，里面?zhèn)鱽沓翋灥暮粑?，像是有什么龐然大物即將蘇醒。

老者突然把棗木杖塞給我：“這杖能擋三息，往東邊跑，那里有口枯井，是唯一的生門。記住，別回頭，無論聽到誰叫你的名字?！?/p>

他說完，竟直挺挺沖向洞口，身上突然燃起幽藍的火焰，化作一道光撞進黑暗里。洞口的震動猛地停滯了一瞬。

我握著棗木杖，拼命往東邊跑。耳邊響起無數(shù)聲音，有老者的，有祖父的，甚至有我自己的，都在喊著“回來”。腳下的路開始扭曲，明明是向東，卻總繞回祠堂。

就在棗木杖開始發(fā)燙、即將碎裂時，我看到了那口枯井。井口爬滿青藤，藤葉間纏著塊玉佩，和我脖子上祖父給的那塊一模一樣。

縱身跳下去的瞬間，我聽見洞口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隨后是徹底的寂靜。

井水早已干涸，井底鋪著層白灰，畫著個完整的八卦。我摸著玉佩，突然發(fā)現(xiàn)玉佩背面刻著字，不是祖父的名字，而是“蘇念安”。

這時，井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在井上輕喚：“出來吧，輪回結(jié)束了?！?/p>

是老者的聲音。

我攥緊棗木杖，抬頭望向井口那片模糊的天光，遲遲不敢應(yīng)聲。因為我突然想起，剛才老者撲向洞口時，他的背影，和祠堂里那具穿著壽衣的尸骨，一模一樣。